在飾演過的數(shù)十個角色中，佘詩曼最羨慕《公主嫁到》里的昭陽公主。這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喜劇角色。昭陽公主是金枝玉葉，可以刁蠻任性、為所欲為、率性自由。她像極了入行前的佘詩曼，開心就是開心，不開心就不開心，想發(fā)脾氣就發(fā)脾氣。
成為藝人后，生活的束縛變多，佘詩曼開始學(xué)習(xí)高度自我控制。她拒絕情緒失常，微笑成為最常用的表情。她不允許自己喝醉，因為那樣沒法回家?！八嚾顺霈F(xiàn)在大家面前，公眾形象會影響到別人?？刂谱约汉苤匾！?/p>
情緒控制的極限發(fā)生在2005年一次頒獎禮上。她正準備上臺領(lǐng)獎，接到電話，被告知母親在美國進行肺部手術(shù)，心跳、呼吸停了20秒。醫(yī)生讓她做好母親永遠不會醒來或者失憶的準備。下一秒上臺，她強忍淚水，笑著對所有人說謝謝。“那一刻我真的很討厭當明星，因為我永遠要把真實情緒藏在心里。”這次失控以佘詩曼每年休假一個月去夏威夷陪母親告終。
她不止一次講過，演員就像煙花，短暫而迷人，想要延續(xù)色彩，要靠自己也要靠命運。從前讀女校、零表演欲，后來在瑞士學(xué)酒店管理，所做之事跟表演、娛樂圈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22歲參加香港小姐比賽獲得季軍入行，演員一做就是20年，“如果這都不算命運的安排，真的不知道什么才算?！?/p>
回報命運的方式是超過旁人的投入。在無線電視臺多年，佘詩曼平均每年貢獻3部劇，約一百集，最長五天四夜沒睡覺。通常一部劇集還沒拍到結(jié)尾，下一部的劇本已經(jīng)拿到手上。開拍《天與地》前，監(jiān)制給了他一個月時間準備，佘詩曼感嘆前所未有。
這讓她的故事多了一些天道酬勤的色彩。1997年出道時，無線電視臺上一批花旦汪明荃、米雪、戚美珍各有命途，有的隱退，有的深陷情傷。早幾年出道的宣萱、蔡少芬、郭可盈和陳慧珊各有專攻、風(fēng)頭正勁。誤打誤撞入行的佘詩曼還是愣頭青，與她們相比，她五官柔和、眼神溫柔，少見香港職場劇中的凌厲與利落，極易被個人特色更鮮明的演員蓋過。
過了五六年，佘詩曼才終于在《金枝欲孽》中大放異彩，又靠《鳳凰四重奏》一人分飾四角的表演拿下當年無線電視臺萬千星輝頒獎典禮“我最喜愛的電視女角色”與“最佳女主角”，從此順風(fēng)順水。每年劇集收視高企，她也年年成為視后熱門人選。香港媒體形容她，“熬得住，才會苦盡甘來”。
或許母親從小的教導(dǎo)終于開花結(jié)果。佘詩曼5歲時父親因車禍去世，母親撫養(yǎng)她和弟弟長大，對她講得最多的便是“不要急，冷靜點，想清楚?！比胄泻?，佘詩曼一心想在演員行業(yè)做出成績。第一次為無線電視臺試鏡，被小助理罵哭、被副導(dǎo)演當眾指鼻子，她忍了。拍《帝女花》，因太疲累摔倒導(dǎo)致下巴受傷，至今仍有疤痕，只能靠化妝遮掩。這些經(jīng)歷讓佘詩曼更認定一點：在目標確認后，困難是命運的鋪排。
香港媒體人查小欣形容佘詩曼是“風(fēng)中勁草”——對準目標，不理閑言，從“娃娃聲”到“視后”，一步一步實現(xiàn)理想?！拔页姓J自己幸運，無線（電視臺）一直對我很好，拍完第一部電視劇后，一直在工作，從來沒停過。但是，也不能僅僅用幸運兩個字來解釋一切，抹煞了我的拼命。我沒有放棄任何一次機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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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著演戲
TVB監(jiān)制戚其義看來，佘詩曼“讀不透，但又知道你要什么”。這或許成為戚其義選擇她在自己的經(jīng)典作品《金枝欲孽》中飾演爾淳的理由。同樣外柔內(nèi)剛，同樣深藏不露。
在《金枝欲孽》之前，表情少、內(nèi)心戲多的角色是佘詩曼的主打角色類型?！堆┥斤w狐》中的苗若蘭、《刑事偵緝檔案IV》中的文婉蘭還是單純的柔弱，到了《倚天屠龍記》中的周芷若，她已經(jīng)塑造出心機又苦情、壓抑又狠毒的熒屏形象。這類型角色在爾淳身上發(fā)展到極致，爾淳亦正亦邪，表情少，看似無情實則重情，為博上位不擇手段，但一切手段又都是為了履行一枚棋子的職責(z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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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欲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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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檔陳豪將角色的發(fā)揮歸功于戚其義。“對于女演員，戚其義有辦法增加她們的信心?！币驗槠萜淞x幾句話，佘詩曼敢在沒有安全措施的情況下，在懸崖邊扯開襯衫。腳下是泥，很容易跌落。每次拍攝，戚都會先嘗試最極限的情況，演員實在不愿意，他才退讓一點。陳豪在拍攝《火舞狂沙》時，曾用一條威亞吊著下到二三十米深的井底。但拍攝《金枝欲孽》期間，戚其義讓他跳橋落水，他就因怕冷不肯?！八麜粩鄬ふ覄?chuàng)意，把大家的不同面貌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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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商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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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金枝》時我只覺得好奇又擔(dān)心，為何這樣拍、這樣演？拍出來人家會覺得我沒有演啊！他不要表面的東西，而我當時去到一個‘滑啞’的階段，好熟悉要交出什么反應(yīng)、表情出來，這次才明白不是什么都要外露的，喜怒哀樂可以都收起來，話也可以都不說出來?！?/p>
拍完《金枝欲孽》，佘詩曼覺得自己演技到了另一個階段，她學(xué)會了完全藏著演，看似面無表情，心中的波瀾通過細微的動作體現(xiàn)出來，好在她有一雙足夠漂亮的眼睛，能貢獻出多變的眼神。《澳門街》編劇陳寶華正是因為這雙眼睛選中佘詩曼，他指定佘詩曼出演祝君好，因為“她的眼睛告訴我，她很喜歡戀愛，容易動情，是一個當演員的好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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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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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寶華選佘詩曼曾遭到非議，全因她入行之初兩部劇集表現(xiàn)實在不算醒目。
獲得港姐季軍后，佘詩曼接到了無線劇集《雪山飛狐》的試鏡邀約。試鏡前，她努力背詞，到了現(xiàn)場才發(fā)現(xiàn)是另一回事。被選中飾演苗若蘭后，無線電視臺先讓她拍了現(xiàn)代劇《生命有take2》練手，但這并沒有讓她進入演戲的狀態(tài)。
第一場戲，她飾演的角色被丈夫傷害，導(dǎo)演希望她到路邊哭。“我不知道怎么哭，不知道怎么傷心。越想越緊張，越緊張越演不了?！钡搅硪粓隹迲颍€是沒演好，導(dǎo)演讓所有演員一起看回放，指出她的問題。她又羞又惱，一下就哭出來了。導(dǎo)演趕快抓著她到片場，3，2，1，action！
“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拍戲的成功感，因為我之前沒有哭出來過。當然導(dǎo)演的方法有點另類，但達到了目的。我有了自信，接下來拍戲也順利了一些?！?/p>
電視劇播出后，她的表現(xiàn)遭到批評，“說我沒有演技、雞仔聲（聲音奇怪）?！迸笥呀ㄗh她讀報紙。她每天在家念半小時，念了幾個月。下部戲與陳錦鴻合作，對方是專業(yè)演員出身，有空余時間就跟她講演戲的方法，有時候講到自己都哭了，佘詩曼仍在吸收。如同戚其義所說，“佘詩曼當時可能領(lǐng)會到了你的意圖，但不會馬上有反饋，她可能要在三個月之后才會做出反應(yī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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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徒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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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佘詩曼得知電視臺要拍《酒是故鄉(xiāng)醇》。在廣西取景，采用全實景拍攝，這在以搭棚拍攝為主的無線電視臺極為難得，她主動請纓希望出演。在廣西橫水渡，她每天赤著腳在河上跑，陳錦鴻教過的內(nèi)容也不斷冒出來。第一次置身山明水秀的實景，她發(fā)現(xiàn)融入角色比從前快許多，“我真的感覺到自己就是橫水渡的黎順風(fēng)（角色名），布景和實景完全是兩回事，那一刻我學(xué)會了怎么去融入角色，也真正愛上了演戲?！?/p>
此后佘詩曼擔(dān)正了多部無線重頭劇集，昭陽公主刁蠻任性、釘姐重情重義、林淼淼物欲滿滿、劉三好一心向善……合作過三部電視劇的馬國明評價佘詩曼：“她很特別，有不同的感覺。弄不同的頭發(fā)，整個感覺就不同。她可以很可愛、也可以很漂亮?！睉蚵窂V也成了佘詩曼坐穩(wěn)無線當家花旦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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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角色
接到新劇本，相信角色是佘詩曼做的第一件事情。大部分情況下，要做到挺容易。但接到《宮心計》的劉三好時，她還是犯了難。
以現(xiàn)在的標準看，劉三好有些“圣母”，篤信“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久處宮闈，心性卻一直沒變。沒有私心，也看不到人性的陰暗?！坝袥]有這么好??？不真實啊，演出來會不會被人笑？”她花了三個星期去想這個角色存在的可能性，最后說服自己：世界這么大，有這么多人，除非我見過所有人，不然為什么覺得沒有這樣的人？殺人放火、十惡不赦的壞人都有，為什么沒有這么好的人？一旦接受了這個設(shè)定，表演也順理成章?！秾m心計》當年在香港最高收視達50點，破了《大長今》保持4年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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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泄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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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天與地》時，佘詩曼難得有了一個月準備時間。第一場戲情緒極重。她當時正陪母親在夏威夷度假，一下飛機，就陷入低落沉重的心情中，母親說話也不搭理，每晚為劇中死去的男友寫日記。男友去世、被朋友出賣都成了自己的經(jīng)歷。拍攝那天整日無話，只是聽音樂，陷入封閉狀態(tài)，導(dǎo)演喊“ACTION”之后，醞釀了一個月的情緒終于釋放。
更多時候佘詩曼沒時間準備角色，拍攝《鳳凰四重奏》時，她還沒結(jié)束上一部戲的拍攝，最多時一天要拍三個年代的戲，工作時間超過二十小時。只能通過服裝和造型辨別身處哪個朝代、是哪個角色。
“有時我遇到很好的角色，但不夠時間準備。我可以做得更好，但沒辦法。常常一部戲早上收了，晚上就開第二部。我只好吃飯看劇本，不睡，就看劇本、想劇本，開車時想，洗澡時也想……我想有多點時間去準備工作，不想再浪費劇本和角色了。”演員陳法拉記得，在拍攝《公主嫁到》期間，佘詩曼會提前一晚上背熟劇本，不睡覺也做好充足的準備再開拍。
在無線電視臺工作超過十個年頭后，高強度的工作讓佘詩曼有些吃不消。身體越來越差，抵抗力越來越不好，很容易生病，也沒有以前好得快。“始終不是剛?cè)胄械哪昙o，是有差別的，是人成長必經(jīng)的階段。人是需要休息的，短時間可以這樣沖，不可以十年二十年都這樣，我希望給自己休息一下?！?/p>
她將與無線的合約改成了部頭約，每年拍攝一部劇集。休整一段時間后又北上拍片，“香港想合作的演員、導(dǎo)演都差不多合作過一次了，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佘詩曼在內(nèi)地拍攝了《新審死官》《帶刀女捕快》《忽必烈傳奇》等劇集，又在2014年回?zé)o線拍攝了《使徒行者》，這部劇也成為無線電視臺今年高質(zhì)量劇集之一。
近年來，佘詩曼將重心放在了電影上，先后參演《沖上云霄》《使徒行者》《十月初五的月光》等無線經(jīng)典劇集改編的電影。6月15日，她新主演的電影《泄密者》即將公映，這次她扮演女記者，作為整個故事的引導(dǎo)者，串起全部劇情。相比電視劇，佘詩曼覺得電影更刺激。電視劇二三十集，情緒可以慢慢鋪排，情感可以緩緩發(fā)展，電影則需要在一個多小時內(nèi)吸引觀眾的注意，對白反應(yīng)強烈許多。大銀幕每個細節(jié)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連眨眼都要仔細思考，對演員的專注力有更高要求。
面對新局面，佘詩曼一貫的自我懷疑又出現(xiàn)了：“我不是一個自信的演員，每次都怕自己做得不好。我到底做得怎么樣，這樣可以看嗎？哪里可以多，哪里可以少，心里算來算去?！弊罱粓鰸M意的戲，還得回到4年前演《使徒行者》的時候，一場戲她抱著林峰痛哭，情緒剛剛好。
但在佘詩曼御用國語配音演員蘇柏麗看來，佘詩曼已經(jīng)完成了演員從青澀到成熟的蛻變。蘇柏麗從佘詩曼出道伊始就為她的角色配音，在出演《雪山飛狐》時，佘詩曼的聲音聽起來還是一個清純小姑娘，可愛，像個眷人。說話細細、尖尖的、柔柔弱弱，還帶著一絲顫抖。等到了為電影《72家租客》配音時，她已經(jīng)可以演出刺耳、跋扈、惹人厭的感覺了。在《忽必烈傳奇》中，她飾演的國母察閉又“把自信、堅韌發(fā)揮得淋漓盡致?！?/p>
演戲之余，佘詩曼的興趣呈現(xiàn)出明顯的兩極分化。她愛高跟鞋，因為高跟鞋可以展現(xiàn)女人最美的姿態(tài)。小時候偷穿母親的高跟鞋，自己的腳放進去小小一塊也覺得美。有經(jīng)濟能力了，看到喜歡的就買，家里的鞋已經(jīng)幾百雙。
她還愛開車。有線電視娛樂新聞臺主播、好友衛(wèi)志豪甚至覺得，佘詩曼如果不在娛樂圈發(fā)展，一定會成為賽車手。他們相約去玩，佘詩曼開保時捷，他開一輛跑車，兩人賽車。從中環(huán)半山出發(fā)，路況復(fù)雜，佘詩曼一路風(fēng)馳電掣?！八欠且话愕呐?，開車沒有半點猶豫，快、狠、勁，跟她做人做事的方式一樣，好像什么都在她把握之中。這或許也是她成功的原因之一?！?/p>
（實習(xí)記者陳佳慧、薛秦騫對本文亦有貢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