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 如果梵高還活著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文 韓松落 日期: 2018-01-04

?在人們看來,梵高留下了太多不解之謎,所以電影《至愛梵高·星空之謎》(Loving Vincent)就用了一個懸疑的模式,來替人們解開這些謎。

在人們看來,梵高留下了太多不解之謎,所以電影《至愛梵高·星空之謎》(Loving Vincent)就用了一個懸疑的模式,來替人們解開這些謎。

故事開始的時候,梵高去世已經(jīng)有些時日了,阿爾勒小鎮(zhèn)上,給他送信的郵差的兒子Armand Roulin,發(fā)現(xiàn)了一封梵高寫給弟弟提奧·梵高、但卻沒有寄出去的信,他借著送信,想見見提奧,卻發(fā)現(xiàn)提奧在哥哥去世半年后也離開了人世。他于是遍訪梵高去世前幾周和他有過接觸的人,想要幫他自己,也幫我們,解開梵高留下的謎。

他就像一個深度調(diào)查記者,奔走在巴黎和阿爾勒小鎮(zhèn),去訪問提奧的遺孀、賣顏料的唐吉老爹、加歇醫(yī)生,還有警察、頑童和路人。和梵高生前生活有關(guān)的細節(jié),慢慢浮上水面,那些細節(jié),都瑣碎而難堪,不被理解——賣不出畫,欠房租,被小鎮(zhèn)上的人當作瘋子,被流言蜚語困擾,被流氓和頑童騷擾。

所以,如果是他殺,我們可能還好受點,至少有個具體的兇手,有個能讓所有人置身事外的理由。但事實上,殺掉梵高的,是所有人,是生活里的所有細節(jié)。每個人都是兇手,每個人都沒法置身事外,包括一百多年后在電影院看電影的我們。我們都曾受惠于他,但卻沒有辦法回饋。

身為藝術(shù)家,生活在梵高的年代,的確面臨理解困難、變現(xiàn)困難的問題。但生活在我們這個時代會不會好一點?如果梵高還活著,或者,我們時代產(chǎn)生了一個梵高,結(jié)果會怎樣?

也許會紅吧,在世的時候作品就售出高價,享受到名利的好處。不過,我們時代的藝術(shù)家、尤其是能出頭的藝術(shù)家,同時也得是社交狗,不知他能否勝任,因為他的生平故事里,到處都在透露一個信息,他是一個孤僻、古怪、瘋狂的人,遺世獨立,不善于社交。

不過,社交這件事呢,是要建立在社交自信基礎上的,而社交自信,是可以通過優(yōu)越的生活、人際關(guān)系的順暢培養(yǎng)起來的。他的孤僻古怪,不是困苦的原因,而很可能是困苦的結(jié)果,只要有稍微舒適點的生活,這種孤僻古怪是可以消除的。所以,有科學家分析了人類歷史上知名藝術(shù)家和作家、作曲家后得出結(jié)論,以前的藝術(shù)家,患有精神疾患的概率很高,現(xiàn)在的藝術(shù)家,有這個問題的概率大大下降。我想問題的關(guān)鍵還是,以前的藝術(shù)家太少出口,太少轉(zhuǎn)化的可能,而現(xiàn)在的藝術(shù)家,畢竟多了很多可能。

也許梵高依舊沒紅。紅是個太偶然的事,人們的贊賞并不是天然的,需要引導,需要催眠式培育,需要傳奇故事作為支點。梵高之所以在我們的時代獲得毫無保留的贊賞,恰恰是因為他的死,他的死是所有一切的起點,是撬起地球的那個撬杠。因為他的死,他有了一個絕色驚艷的故事,成了某種精神代言,他不想這樣,但現(xiàn)實就是這樣。

還有第三種可能,如果梵高生活在現(xiàn)代,他的才華已經(jīng)被稀釋掉了。

梵高作品最出色的地方,在于那種驚人的感受力。而現(xiàn)代生活的一切,都是排斥、反對感受力的,感受力越來越像一種古代的能力?,F(xiàn)代生活必須破除個人特質(zhì)、稀釋感受力,盡量以量取勝。當代的梵高或許已經(jīng)在跟甲方的磨合、在大量的設計稿和行畫中,在社交媒體上和群眾的短兵相接中(他們的殘忍愚蠢,絕對不亞于一百多年前阿爾勒小鎮(zhèn)上的村民),慢慢稀釋掉了才華。

不過,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真正發(fā)生的,是《至愛梵高》里的故事,他在心力交瘁中,以一種混亂的方式,把自己了結(jié)在了創(chuàng)作力最盛的時候。

既然是講述梵高,那必然少不了對他畫作的展示,過去那些講述梵高生平的電影,都是這么做的。但《至愛梵高》的特別之處在于,它把梵高的畫風用極端的方式展示了出來——電影邀請了125位畫家、用了四年多時間,畫出65000幅梵高畫風的油畫組,這些油畫中的人物和場景,都來自梵高的原作,人物的生平、對白,都來自梵高的書信和同時代藝術(shù)家的文字和口述。用一種瘋子(褒義)的方式,去講述一個瘋子的生平。美不勝收,瑰麗到讓人窒息。

在片尾,梵高留下背影,轉(zhuǎn)身離去,《Vincent》唱起來的時候,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提前離去,老老實實看到了最后一行字幕結(jié)束。因為,它的極端,讓所有人仿似進行了一場夢游,不太容易醒來,不太能夠輕易離去。

同時,《至愛梵高》又讓我懷疑,我們的生活里,是不是也有很多梵高式的人物,正在被我們蔑視著,糟踐著,忽略著,我們沒有好好去愛護,去理解,但是我們能夠做到的,并不會比一百多年前的人更好。


《莫娣》(2016)

導演:艾斯林·沃什

主演:莎莉·霍金斯

? ? ? ? ? ?伊桑·霍克

一個誕生于平凡生活中的女畫家的生平故事。在歷經(jīng)磨難之后,她終于在一間只有16平米的小房子里,找到了幸福和寧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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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0期 總第810期
出版時間:2024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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