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關注 | 燕郊病人 游走在絕望邊緣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實習記者 王雙興 日期: 2018-01-04

“得這個病就像走在刀尖上,下面是一片火海,說不定哪一步走錯了,甚至都沒有走錯,就掉下去了”


變故

女兒查出白血病后,趙宏偉覺得自己“傻了”。他會經(jīng)常走著走著就停下來發(fā)呆,看到嬉鬧的小朋友便想:“人家的孩子怎么這么健康?我的孩子憑什么要生病啊?!庇鲆娖甙耸畾q的老人也琢磨:“他怎么能活到這么老?我的孩子能活到三四十也好啊?!?/p>

來往的車嘶吼著,他站在路邊,想不通,也緩不過神。

生于1975年的趙宏偉身材魁梧,留著寸頭,風風火火的北方男人,說話快走路也快,唯獨提起女兒時連聲音都輕緩起來。

趙沄暢是他38歲才得來的寶。時逢龍年,龍遇水則祥,“沄”中帶水,“暢”寓意無阻,于是取名“沄暢”。沒想到祥瑞短暫、暢達受阻,小姑娘在不滿3歲時查出了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

變故給他的沖擊不僅是走路發(fā)呆,還有記憶力急劇下降。他指著兩米外的房間墻角說,彼時走過去分明有事要做,到了那里卻忘得一干二凈,越是拼命去想,越想越想不起來,只能退回到原點,恢復兩分鐘前做事的情境,重新想起,重新走過去。

這位自稱“腦袋受過刺激”的人,隨著女兒病情的穩(wěn)定有了新的生活。比起曾經(jīng)的焦慮和絕望,現(xiàn)在他平和而且達觀,但只要提起病魔,他依舊會從椅子上坐直身體,憤憤不平地拍桌子:“那么低的概率,我得有多背??!”

“急淋B,化療不緩解、復發(fā)了,做了兩次CAR-T(一種免疫治療方法)但出現(xiàn)了細胞因子風暴(一種嚴重的副作用),最后做了挽救性移植?!壁w沄暢的主治醫(yī)生熊敏用幾句話概括完的病情,讓這個小病人掙扎了兩年,而與每個過程對應的概率,都像是被“不幸”準確挑選:白血病的發(fā)病率為十萬分之六,趙沄暢成了其中之一;急性淋巴白血病B型化療的治愈率為80%,她卻是20%中的一個;高殘留艙外移植,在陸道培醫(yī)院治療過的2200個案例中寥寥無幾,她又進了雷區(qū)……

趙宏偉說,自己比一般人更愛惜孩子。他曾從事無損檢測工作,足跡遍布全國,不管到哪都把妻兒帶在身邊;變故發(fā)生后,“求醫(yī)”取代“工作”成為此后奔波的主題,從太原到天津,再到燕郊。

2016年7月9日,燕郊,在醫(yī)院病房樓內(nèi),白血病患者家屬經(jīng)常這樣呆呆的坐著,他們不知道去哪里找錢,沒有錢,親人就得死

“爸爸,不玩兒了”

燕郊小鎮(zhèn),隸屬河北省三河市,毗鄰京津。

在白領、打工者和房客之外,這里還聚集著一個“像血液一樣凝稠的群體”,他們聚攏在一家以骨髓移植技術見長的??漆t(yī)院周圍,大多身患白血病,且是難治的、復發(fā)的。有人用《狼圖騰》中的狼來形容這里的病人和家屬,“驚詫于那血脈僨張的生命力和拼搏力?!?/p>

趙宏偉是狼群中的一只。

在燕郊的醫(yī)院里,趙沄暢因為細胞因子風暴昏迷了11天。體內(nèi)各個系統(tǒng)潰不成軍:腫瘤細胞遍布,全身臟器衰竭,血管內(nèi)壁損壞。用熊敏醫(yī)生的話說,“就像河堤到處都是缺口”,嚴重水腫。?

孩子的媽媽一直在睡覺,“她已經(jīng)啟動了自我保護模式,睡不醒,潛意識里不要面對這個。” 趙宏偉說。心急的趙宏偉陪在病床邊,和他一起的還有來來往往的醫(yī)護人員,以及連接著呼吸機、心電監(jiān)護等各種機器的七八根管子。

因為腎臟近乎停止工作,醫(yī)生只允許趙沄暢每天喝30毫升水,相當于一瓶普通礦泉水的1/20。昏迷中的她雙眼緊閉,但知道找水喝,“爸爸,水”的請求被無數(shù)次回絕,她轉(zhuǎn)換了方式,“爸爸,藥”——4歲的小孩沒有吃藥減輕病痛的意識,只是明白吃藥時需要喝水。

趙宏偉心疼,又不敢給孩子喝水,只能拿來棉簽沾水給女兒涂在唇上。一直昏迷著的趙沄暢突然有了力量,發(fā)出“啊啊”聲的嘴巴快速開合,像餓瘋了的野獸,迫不及待地把棉簽當作獵物捕到嘴里。

趙宏偉急了:“我趕快往外摳,吃進去是要命的!”他語速飛快,不停擺動的右手讓他喘起粗氣,像剛經(jīng)歷一場短兵相接的戰(zhàn)役。

在病房度過童年生活的趙沄暢喜歡把周遭的一切當作游戲,病房沒有隔絕她對世界的好奇心和感知力,反而塑造了另一個世界:在那里,心電圖是藏寶圖,醫(yī)院是巨大的城堡,爸爸是自己的白馬王子,疾病是身體里的小怪獸……就連骨穿(耳機插頭一樣粗的長針扎進脊椎骨,抽腦脊髓以檢查腦部白細胞狀況)都被當成游戲的一種,“過來,我給你骨骨穿?!蔽í毮且淮位杳院?,小家伙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地嘟囔了一句:“爸爸,不玩兒了?!?/p>

趙宏偉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一邊摘下眼鏡靠在椅背上,一邊哈哈笑著掩飾尷尬——哭了。

幾乎每個病人家屬在講起自家兒女時都會掉眼淚,這些原本有著不同喜好、不同性格的孩子,在父母的回憶與講述里,同樣堅強、懂事、聰明。

趙宏偉給我看他女兒住院時的照片和視頻,小姑娘在病床上打坐、唱歌、用玩具制作彩色王冠,她喜歡用匱乏的詞匯贊美窗外的樹葉和風。不遠處的潮白河波瀾不驚,仿佛從未流經(jīng)巨石和斷崖。

今年9月,一部以燕郊白血病人和家屬為拍攝主體的紀錄短片出現(xiàn)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趙宏偉們穿行其中,苦苦跋涉。

同樣曾以影像形式出現(xiàn)過的病人還有李真,9月《見字如面》節(jié)目中,他在信里對母親說:“對不起,媽媽,我生病了,還是白血病。我的努力給這個家?guī)淼?,只有磨難和絕望?!?/p>

和趙沄暢一樣,李真也是燕郊白血病人中的一員。在鏡頭沒有觸及的地方,他們和幾千人一起聚集于此,“游走在絕望與崩潰的邊緣”。

病人在愛心苗圃

救命錢

從2015年女兒發(fā)病至今,趙宏偉為治病花掉了170萬。在燕郊,病人們的花費大多超過百萬,這個數(shù)據(jù)高于《中國兒童大病救助與慈善組織參與現(xiàn)狀報告》顯示的“兒童白血病的治療費一般在10萬至60萬元”,也高于公開報道中的“骨髓移植費則高達30萬元至100萬元”,因為來此治療的患者大多病情復雜,加之民營醫(yī)院收費偏高,“百萬”成了燕郊病友們籌款的地平線。

巨大的變故,讓他們迅速被甩出原有的生活軌道。告別“怎么說也算小康”的日子,把所有精力放在對抗疾病以及填平疾病挖下的金錢無底洞上。賣房賣車、借錢湊錢、保險報銷、社會救濟……甚至高利貸。用公益組織“愛心苗圃”的負責人孫映輝的話說:“顧不上了,油鍋里的錢都撈出來花?!?/p>

趙沄暢170萬的治療費用,來自9萬多的積蓄、五十多萬的借款、通過基金會等得來的七十多萬善款,以及保險報銷錢。在戶籍所在地山西,醫(yī)療保險理論上可以報銷全部費用的30%,但是因為異地治療和使用部分進口藥,最終報銷了20%左右。

這和中國紅十字基金會與中國青年政治學院青少年研究院聯(lián)合發(fā)布的《中國貧困白血病兒童生存狀況調(diào)查報告》描述的情況大體一致:雖然當前的醫(yī)療保險覆蓋率較大,但由于報銷比例、報銷范圍、起付線、封頂線、異地治療、自費藥等因素的影響,有一半以上的家庭只能從醫(yī)保中報銷不到一半,遠遠彌補不了高昂的醫(yī)療費用。

他們轉(zhuǎn)而尋找其他籌款的方式。有人將自己扮成灰太狼,醒目的紅色牌子上寫著“小拳拳捶胸口,一拳10元救兒子”;有人把兒子的頭像彩繪到自己身上,袒露上身沿街乞討;還有人抱著孩子跑去電視臺門口大哭……

此外,平臺籌款也是常見的渠道。水滴籌、輕松籌、愛心籌,那些讓普通人有些“憐憫疲憊”的轉(zhuǎn)發(fā),往往可以為他們帶來一定的資金——當然,大多時候,籌款多少和病人的人脈密切相關。

信息繁雜的年代,哪怕是在疾病救助領域也要服從“流量經(jīng)濟”,那些不懂得傳播渠道與規(guī)律、不擅長網(wǎng)絡營銷、寫不出動人故事的弱勢群體,很難在多如牛毛的信息海洋中突圍,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求助內(nèi)容石沉大海。

孫映輝的工作之一,就是幫他們被聽到、被看到,這個曾經(jīng)堅持客觀、克制的前媒體人,如今卻要努力制造足夠吸引人的標題和文案,幫助病友籌款。必要時,也會在信息真實的基礎上進行設計和擺拍。最初的抵觸感消弭了,現(xiàn)在的她甚至有些羨慕厲害的標題黨,“有點可悲,也沒辦法,這就是一個信息時代?!痹讷@得救命錢的終極目標下,程序正義方面微小的差池常被淡化。

與此同時,基金會、公益組織會定期發(fā)起項目幫助籌款,病友們對平臺保持感激,也深諳其中存在的某些不合理,但因為無法制定規(guī)則,只能在規(guī)則中尋找規(guī)律、技巧甚至漏洞,讓自己“利益最大化”。

肖玉和肖婷

抱團

燕郊東貿(mào)寫字樓18層,50平米的小屋,是愛心苗圃的全部根據(jù)地。周三學習烘焙、周四義務理發(fā)、周五組織義賣,其他時間隨機開展瑜伽課、手工課、衣物捐贈等活動。孫映輝是這個機構的創(chuàng)始人,也是唯一的全職工作者,主要負責籌資咨詢工作,“我都不敢說幫他們籌款了,這段時間呼啦啦都是讓我?guī)兔I款的,我覺得壓力也蠻大的?!彼f。

孫映輝留著短發(fā),微胖,說話綿軟但不拖泥帶水,二十多年前從北大中文系碩士畢業(yè),做過媒體,2014年起全職做公益。

眼看著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孫映輝依然單身,她覺得婚姻“怪麻煩的”。當然,做公益也不見得省心,“涉及錢的問題,人性最美好和最丑陋的一面就都暴露出來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人都在這個圈里,無私地捐獻什么都不求;不過爭名奪利也是在這里?!钡X得前者的美好和事情本身帶來的成就感就足夠支撐自己前行,至于拿著孩子醫(yī)療費跑路的父母、得到幫扶過河拆橋的家庭、打著公益幌子斂財?shù)耐?,她已?jīng)分不出精力去憤怒與指責了。

10月12日晚上,是“苗圃互助獻血志愿者團隊”的成立聚餐。因為流動人口多、獻血常識普及不足等諸多原因,地方血站長期鬧血荒,而白血病不僅用血量大,還對時效有極強的要求。孫映輝決定把病友們組織起來,形成互助獻血團隊。

和以往在苗圃內(nèi)的聚餐一樣,病友們一人帶一個菜,放上臨時買來的一次性碗筷就開席了。新疆的手抓飯、廣州的拔絲地瓜、四川的水煮魚、湖南的涼拌菜……它們隨五湖四海的病友而來,放在兩張拼在一起的桌子上,和口音一樣,混搭但溫暖。

孫映輝和趙宏偉是這里的核心,在他們的帶動下,大家碰杯、閑聊,愉快的氛圍淡化了“互助獻血”這個嚴肅主題,排遣著生活的壓抑。

工人、老師、服裝商,此前的社會屬性在這里全部模糊了,變成xx媽媽,xx爸爸,以及“病友”這一統(tǒng)稱。

席間兩位廣州爸爸調(diào)侃似的比起了廚藝,坐在我身旁的東北阿姨扭過頭和孫映輝私語:“廣州的爸爸都這么會做飯啊。”

“不是廣州的爸爸,是這個群體的。”孫映輝笑。這和一位病友的說法不謀而合:“許多男人在家和爺一樣,到這兒蒸包子煮面條,全都會了。”類似的技能還包括修車、唱歌、借錢,背井離鄉(xiāng)照顧親人的日子里,他們學會了“十八般武藝”。

愛心苗圃規(guī)模不大,但是作為病友聯(lián)絡站,發(fā)揮著抱團取暖的功用。孫映輝的微信里有無數(shù)個群,光是置頂?shù)木桶ú∮鸦ブ?、烘焙交流群、助力病友沖首頁群、文化課手工課群、愛心苗圃理事群、圖書館項目群……不一而足。

祖籍河南的劉紅超去年7月接手了“愛的小屋”,出售白血病治療過程中可能用到的日用品。服務對象特殊,使得劉紅超這個小店老板每天都事無巨細地忙碌:因為飯盒要放在蒸鍋里消毒,所以他要給嶄新的蓋子打孔;因為病人害怕各種形式的病菌,所以他要幫忙弄掉水盆底部的商標;就連消毒車怎么使用,也要親力親為拍成視頻發(fā)給病友們……

進出小屋的病友來自五湖四海,操著形形色色的口音,他們用蹩腳的普通話互相溝通,對話中除了買賣交易,還有紅細胞、血小板、入倉和回輸?shù)葘I(yè)術語。劉紅超的女兒四年前查出再生障礙性貧血,輾轉(zhuǎn)幾處治療,最終在燕郊完成了移植,因為妻子身體也抱恙,一家人留在了這里。小店商品價格比醫(yī)院低出一截,作為老板的劉紅超同時還承擔著提供咨詢和安撫的責任,“病友都不容易?!?/p>

趙宏偉的女兒如今病情穩(wěn)定,但因為定期檢查和后續(xù)治療,趙宏偉和劉紅超一樣繼續(xù)生活在燕郊??臻e的時間里,他幫助病友聯(lián)系基金會進行籌款,采訪中也在忙著回答病友的咨詢、協(xié)調(diào)轉(zhuǎn)款等瑣碎事情,他習慣發(fā)語音消息,快速解決問題。趙宏偉信佛,“福往者福來,愛出者愛返”,他覺得這是有功德的事。

12日晚的聚餐結(jié)束后,病友們各自回家。寒露剛過,燕郊馬路邊的槐樹葉已經(jīng)開始飄落,銀杏泛著黃邊,又是一年。

趙宏偉和女兒 (手機拍攝)

“走一天是一天吧”

“家”,位于醫(yī)院三公里外的小區(qū),出租屋里裝著許多異鄉(xiāng)人的臨時用品。

東貿(mào)國際和潮白人家,一南一北,和許許多多的小區(qū)一樣,出入著行色匆匆的年輕人。遛狗的老人坐在小區(qū)的長椅上閑聊。但因為它們是距離醫(yī)院最近的住宅,里面容納了上千位白血病患者。

19歲的肖玉做完移植后身體狀況還不錯,姐姐肖婷希望她重拾高二那年中斷的學業(yè),在苗圃聚餐時聽說同齡病友凱凱是個學霸,便決定前往“拜師”。

兩家人坐在沙發(fā)上,從病情聊到家庭,又聊到學生歲月。凱凱有東北人與生俱來般的幽默感,調(diào)侃父親的官腔和母親的廣場舞,把新徒弟笑得前仰后合。旁觀他們談笑風生,很難聯(lián)想到把青春安置在醫(yī)院,背后有怎樣的苦悶和壓抑。

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不比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他們具備了成熟的認知和敏感的心智,疾病帶來的傷害攻破身體的防線,心理負擔更帶來無聲的淪陷。

病情確診時,凱凱從醫(yī)生那里聽聞移植需要80萬,對家人感到愧疚,一度想要放棄。他鼻子流血,臉因為淋巴腫大而變形,雙腿無力還帶著傷口。第一次的狼狽出逃很快被家里人攔了回來。那之后,他想過自殺,也嘗試過再次離家出走,甚至學著電視里的樣子告訴同學“我要是不在了幫忙照顧我媽”,但都被敏銳的母親發(fā)現(xiàn)。

類似的愧疚感同樣束縛著肖玉?!耙皇俏业貌?,我們家就不會這樣了?!薄耙俏覀冨X用完了,就回去吧,我沒關系的?!辈粌H這樣的話掛在嘴邊,甚至因為日常瑣事和姐姐吵架時,都顯得沒了底氣。

“她覺得命都是我救的?!苯憬阈ゆ谜f——妹妹移植的骨髓是她捐獻的。

幸而,熬過了最關鍵的那幾步,“人還在,一切都好說。”

熊敏覺得,為病人提供心理疏導的社會組織尚缺位,安撫病人、臨終關懷、患者病情穩(wěn)定后的社會融入問題,也是醫(yī)生們力所不能及的。

家屬的壓力不遜于病人,他們會長時間陷入疏于照顧親人的自責、不知所措的無助以及極度的心疼中。他們也在尋求自己排解的方式。劉紅超給孩子改名字,給菩薩做衣服,把自家在農(nóng)村的院子“從里刨到外,從左刨到右”;“一有情況就磕頭,頭都磕破了,孩子也沒有好轉(zhuǎn)?!弊罱K他和妻子信了基督。

無論是公益人士孫映輝還是醫(yī)生熊敏,置身事外者可以清晰地看到病人和家屬心態(tài)的變化。趙宏偉們經(jīng)歷了九死一生,從最初的消沉最后變得樂天知命,“活一天,就狠狠地活”;而新病人和他們的家屬要走一遍趙宏偉走過的路,所有的絕望和崩潰如出一轍。

沒有人敢對未來抱有絕對的信心,因為白血病的恐怖之處,還在于充滿未知,移植不是一勞永逸的對策。

在孫映輝看來,“得這個病就像走在刀尖上,下面是一片火海,說不定哪一步走錯了,甚至都沒有走錯,就掉下去了?!?/p>

10月16日,山東的王明去醫(yī)院探望兒子。所謂探望,不過是隔著電腦屏幕看一會兒。剛剛經(jīng)歷了移植,兒子還在無菌倉內(nèi)等待細胞生長。6歲的小男孩躺在床上玩手機,頻繁的化療讓他雙腿失去了力氣。簡單地詢問了基本情況,王明掛掉電話,眼睛繼續(xù)盯著屏幕,手指快速地敲打桌面。

“(移植完)跟正常小孩一樣的也很多,有恢復情況好的小孩,移植完一兩年就和爸媽出國旅游了。聽說有人移植完活了五十多年了……”王明坐在那里,斷斷續(xù)續(xù)、反反復復地說。

沉默一會,他又抬起頭問我:“你說現(xiàn)在控制住,幾年后殘留會不會又躥上來?你見過最長壽的是多少年???唉,那些頂尖的人能不能出來說一下,這個病幾年之后到底怎樣。很麻煩啊,很麻煩……”

他想要給自己一個心理安慰,又不敢絕對地樂觀。他期待有人給出一個明晰的答案,卻失望而歸,來回地自言自語。

王明嘆了口氣,“走一天是一天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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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時間:2024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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