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 | 路陽 刀鋒迎面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本刊記者 徐雯 實習記者 高伊琛 日期: 2018-01-03

演員金士杰說:“路陽習慣看見動蕩時代中依然讓我們有信仰的、人性的東西。那些人性已經(jīng)快要被亂世摧殘得扶搖不定了,但是他(依然)很悉心地處理著還在堅持著的人們,以及他們的為難、擺蕩和尷尬”

“他當然是沈煉”

大軍壓近,刀鋒蘸血,已是窮途末路的張震被團團圍住。世界天旋地轉(zhuǎn),腦子里只剩自問:“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短暫寂靜后,魂魄歸位,他掄起繡春刀,開始新一輪的搏命廝殺——他曾向代表上層權(quán)力的信王討過一條生路,但最終難逃螻蟻之命。

張震飾演的角色叫沈煉。在路陽導演的《繡春刀》系列電影中,這是一個始終被體制和權(quán)力脅迫的錦衣衛(wèi)。在弱肉強食的修羅場,他最重要的事情一度只是“活下來”,直到遇到一個擾亂他心境的女人。在《繡春刀·修羅戰(zhàn)場》中,這個變量叫北齋,她會畫很天真的蟈蟈,也會為了保護心上人寧死不屈。他們在山雨中相識,他對她有情。斬斷天橋、逼迫北齋自保之后,沈煉終于說出了那段英雄主義式的獨白:“生在這世道,當真沒得選,可若是活著只為了活著,這樣的活法,我絕不能忍受?!?/p>

“我想討論有勇氣挑戰(zhàn)天神的凡人。”7月13日,身穿深藍色polo衫、腳蹬白色球鞋的導演路陽坐在辦公室里說,“我把所有希望做的事、想說的話都放在了沈煉身上?!眲倢懲辍独C春刀·修羅戰(zhàn)場》的劇本時,路陽與編劇陳舒、禹揚和監(jiān)制寧浩、制片人張寧約在咖啡館里分角色朗讀劇本。別人都是隨機分配,只有路陽,“肯定是沈煉,當然是沈煉。”

“創(chuàng)作者是非常狡猾的,他不會把全部東西都放在一個人物身上。但是我覺得沈煉的隱忍、血氣方剛、情深義重、縝密的思慮,某種程度上是非常路陽的。只有他能寫出這樣的人物?!本巹£愂嬲f。她和路陽相識七年,職業(yè)生涯的重要作品幾乎重合。在她看來,路陽這幾年一直保持著難能可貴的天真與熱情,“他真的是那種會為一件東西付出全部的人?!?/p>

與電影銀幕上沈煉嚴肅凜然的扮相不同,現(xiàn)實中的導演路陽并沒有一張殺伐凌厲的臉。他今年38歲,中等身材,愛背雙肩包,說話禮貌又冷靜。采訪一開始,他便坦承了個人生活經(jīng)歷的匱乏:理工科出身,因為熱愛電影所以又去北京電影學院讀研究生,畢業(yè)后按照父母意志留校坐辦公室,一年半后辭職,開始每天在家寫賣不出去的劇本。2010年拍攝處女作《盲人電影院》,正式入行。

位于北京東三環(huán)的辦公室里也沒有太多私人物品,只有書架上的幾排書透露著主人的閱讀趣味:浦伬直樹《怪物》、村田雄介《一拳超人》、山本英夫《異變者》、小佃健《棋魂》、木城雪戶《銃夢火星戰(zhàn)記》。只有一本例外,《1644:中國式王朝更替》。那一年,李自成率大順軍攻入北京,崇禎皇帝自縊于景山,明朝覆滅。同年清軍入關(guān),中國完成封建王朝歷史上最后一次朝代更迭。

“真實的世界是沒有規(guī)則的,因為你可以用任何手段。你也永遠不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可能離你統(tǒng)一天下只有一步的時候,你被人輕而易舉地干掉了?!甭逢栒f。他熱衷“一個人對抗全世界”的熱血故事,但也對歷史的詭譎與反復保有自己的態(tài)度——從一開始,他就不想把沈煉塑造成傳統(tǒng)武俠電影中已有的那種英雄:飛檐走壁、懲惡揚善、自帶光環(huán)。路陽更想看沈煉如何在上層權(quán)力斗爭中自保,如何在個人意志與體制之間掙扎,如何在看似不可違抗的浪潮中成為那股逆流——這是沈煉在“僅僅是活著”還是“如何活著”之間的選擇,也是路陽在“僅僅是拍電影”還是“如何拍電影”之間的選擇。

盲人電影院

“到底哪個演員出來,能保證扛票房?”

“沈煉”和路陽的正式相遇,是在2012年冬天的臺北。路陽去找張震。

這幾乎是他能為《繡春刀》劇本所做的最后努力了。張震此前合作的導演是一串璀璨的名字:楊德昌、李安、侯孝賢、金基德。路陽不敢抱什么希望。當時他簡歷上最拿得出手的作品是用180萬拍的《盲人電影院》以及憑此獲得的三個獎項:韓國釜山國際電影節(jié)新浪潮單元KNN獎、俄羅斯喀山電影節(jié)最佳影片獎和中國金雞電影節(jié)最佳導演處女作獎。這些獎項幫助他見到了更多的投資人,卻并沒有給《繡春刀》的拍攝帶來實質(zhì)性的進展。

資本的質(zhì)疑主要集中在這幾個點上:“你是新導演,你第一部電影的投資是180萬,現(xiàn)在你要3000萬?”“你要做一部古裝片?古裝片市場上不賣?!薄澳愕难輪T在哪兒?”“你這個東西賣點在哪兒?”

有人勸路陽考慮將故事背景挪到現(xiàn)代。路陽不服:“憑什么那樣的劇本,你們可以投錢?為什么那么多爛片都拍了,這個不能拍?”

找演員也不順利。一個心儀演員的經(jīng)紀人在電話里直接講:“我知道你們新團隊很有理想。這很好,但沒有用,因為錢說話。”對方要求的片酬是路陽能提供數(shù)額的三倍。

如是輾轉(zhuǎn)兩年半,路陽的信心逐漸被消磨。到臺北找張震,與其說是還想奮力一搏,不如說是想得到一個明確的結(jié)果——如果失敗,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去做別的事情了。當然后來故事的劇本并沒有按著預(yù)想的方向走。張震把路陽帶到一個二樓咖啡館,聽他用故事板講了三兄弟雨夜捉魏忠賢的戲之后就說:“好,故事很好,我沒問題?!?/p>

一切起死回生。次年春節(jié)過后,路陽找到3000萬投資,電影開拍。

進組前,張震問路陽:“你們周期多長?”

“80天?!?/p>

“肯定拍不完。”張震說。后來每天緊趕慢趕地拍戲,張震越發(fā)疑惑,他問路陽:“你們?yōu)槭裁催@么著急,拍這么快?”

“因為沒時間了,你還有一個小時收工,我們還有四十幾條沒拍?!甭逢栆话愣歼@樣回答。他沒有直接告訴張震,因為資金問題,他根本沒有辦法像其他知名導演那樣從容地拍攝。后來張震看到每個人都在拼命趕戲,也就不再細問。

那段時間的路陽每天都在超負荷工作。按照編劇陳舒的說法,是“整個人縮水了一圈,變得又黑又瘦”。他每天平均睡四個小時,感冒發(fā)燒也只能吃藥硬扛。有一天拍夜戲,突然下大雨,全組被通知回酒店待命。路陽回到房間卻怎么都睡不著,只好讓司機拉他回拍攝現(xiàn)場。雨還在下,一個人都沒有,他這才瞇了一會兒。

最后路陽順利完成了任務(wù):《繡春刀》實際只拍攝了67天,其中還包括因為雨水而延期的兩天。路陽以為電影將很快面世,卻沒料到之前投資人最擔心的“賣”與“不賣”的問題又出現(xiàn)了。盡管演員名單上印著張震、劉詩詩、王千源、李東學的名字,宣傳公司卻并不買賬。他們不客氣地告訴路陽:“你這個電影所有演員都不賣(錢),我沒有可宣傳的點。”

“那到底哪個演員出來,能保證扛票房?”路陽直接頂撞。

2014年8月,一波三折的《繡春刀》終于上映,最終收獲九千多萬票房。在當年總票房高達296.39億、有66部電影收獲過億票房的中國電影市場,這個數(shù)字非常平庸。但對于時年35歲的路陽而言,沒賠錢、好口碑就意味著勝利。眼下他最需要面對的,將不再是沒人投資的窘迫,而是如何在突然蓬勃的市場環(huán)境中拍出第二部好作品的問題。

繡春刀

“真的很多錢啊”

“很多新導演的第二部作品都遭遇了滑鐵盧,所以我會擔心他之前口碑那么好,要怎么才能超越第一部?!?014年開始和路陽合作的制片人張寧說。此前張寧最主要的合作伙伴是倡導“干掉無趣”的寧浩。他擔心路陽因第一部的好口碑而沾沾自喜,因為“所有找過來的人都在說導演你太牛了,太好了”。

和路陽相識七年的演員周一圍在這個問題上和張寧有相似的認知:第一部成功不稀奇,第二部才是檢驗導演成色的關(guān)鍵?!暗谝徊砍刹怀桑砍闪?,但這個成是虛的。你要做第二部,能不能成?能成,你從此以后才變成真正的金字招牌?!敝芤粐f。在《繡春刀》系列中,他扮演放蕩不羈的丁修。

事實上,從2014年8月《繡春刀》上映到2015年9月《繡春刀2:修羅戰(zhàn)場》開機,時間僅隔一年??删驮谶@個時間節(jié)點,中國電影市場環(huán)境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 ?《心花路放》《煎餅俠》《捉妖記》等電影獲得10億級票房之后,電影成了投資回報率最高的項目,投拍電影逐漸從藝術(shù)行為變成投資行為;“流量”開始成為判斷電影能否成功的重要標志,IP概念逐漸蔓延。

按照張寧的說法,中國從“五千年只有四大名著四個IP”突然變成了“一年內(nèi)冒出一萬個IP”?!昂孟衩總€公司都得有很多IP才有安全感,才能把未來十年的電影資源都給壟斷了一樣?!睆垖幷f。

因此,當下擺在路陽面前的,將不僅是創(chuàng)作的壓力,更有來自于熱錢的誘惑。

很多原本不看好《繡春刀》的人都給路陽拋出了橄欖枝。光“投資無上限”的項目,他就斷斷續(xù)續(xù)接到了十幾個:武俠片、玄幻片、懸疑片、犯罪片,甚至還有路陽自認為不擅長的喜劇片。

“當然喜歡錢了,你當然會掙扎猶豫了,這是很正常的。但是回過頭來想,別人沒有白給你錢的道理。拿了別人的錢,你就要去替人家負責,你就是不自由的。這時候就要想清楚,你做電影是為了什么?!甭逢栒f。一直到《繡春刀·修羅戰(zhàn)場》開拍之前,他都在拒絕別人的邀請。

“錢多對于導演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因為花一塊錢,你就得去掙三塊錢?!睆垖幷f。這幾年,他試圖做路陽身邊那個不說漂亮話的人。他告訴路陽:“你的片子拍好了,在這個行業(yè)永遠站得住腳,拍不好永遠站不住。你拍第一部的時候,現(xiàn)在找你的這些大公司,沒人相信你,3000萬都不給你,但是你拍好之后,口碑好,也掙錢了,大家全來了。當時這些人都干嘛呢?”

繡春刀II:修羅戰(zhàn)場

“不存在妥協(xié)”

路陽憋著一股氣,也存了一個念想:自己是要做一個拍電影換取報酬的人,還是做一個為了錢去拍電影的人?

2014年10月,他開始了《繡春刀·修羅戰(zhàn)場》的劇本創(chuàng)作。第一稿寫了大半年,剛遞到監(jiān)制寧浩手里,就又被打回來重寫。路陽痛定思痛,終于狠下心將原有線索全部打碎,只保留沈煉這個符號性的人物。

進入到劇本打磨階段,路陽把自己和陳舒、禹揚兩位編劇一起關(guān)在北京郊區(qū)的一家酒店里。每天早上10點到晚上10點,三個人捧著筆記本電腦面對面地寫。有時候卡殼,路陽就在地板上翻滾,或是在屋里不停地繞圈。

有場陸文昭和沈煉在院子里割袍斷義的戲,路陽想有雙雄對決的感覺,卻始終找不到精準的臺詞。“讓我賣了北齋和裴綸求活路,大人和閹黨行事有何分別?一丘之貉。”路陽不知道該用什么半文半白的詞來體現(xiàn)沈煉此刻想說的那句“你丫別裝逼”,只好打電話叫助理再送一套明清小說過來。將章回小說、正史野史重讀一遍,又咨詢了研究中國史、語言史的專家之后,路陽才重新建構(gòu)起明朝民間百姓的日常語境?!耙磺鹬眩涫裁从藏??”幾天后,沈煉接上了后半句。

“路陽有很嚴謹?shù)膽B(tài)度。這對創(chuàng)作者很重要,因為你從內(nèi)心相信你建構(gòu)出來的這個世界是真實的,你的人物是具體生活著的?!标愂嬲f,她和路陽合作的最大收益便是領(lǐng)悟到編劇得對落筆的每個字負責。“比如電影中提到的戚家刀,只有了解它的整個歷史脈絡(luò)是怎樣的,你才可以有自信地在劇本中敲下‘戚家刀’三個字。” 現(xiàn)在路陽和陳舒寫劇本的工作間,依然掛著一張明朝時期的古北京地圖。明時坊、金陵樓、潭拓寺等地標雖然不會直接出現(xiàn)在電影畫面中,卻能幫助路陽知道錦衣衛(wèi)的故事生長于怎樣一個城市系統(tǒng)。

除了寫劇本時會秉持考據(jù)精神,路陽對拍攝場景也有自己的要求。有一場戲,沈煉為逼問北齋受誰指使,便將她綁到了河中央的船上,一端是身上的鐵鏈,一端是拋入水中的錨。水流湍急,水深五米,怎樣將飄動的船體固定在河中心成了一大難題。寫劇本時,陳舒就已考慮到這一點,她向路陽建議:“要不要挪地方?”路陽回答:“就在水上拍,氛圍對?!焙髞碚介_拍時,路陽在船前后分別放了一臺攝影機,又動用五十人在船后搭建了一個水上工作平臺才完成了拍攝。

“路陽準備工作之扎實,非一般導演能比?!睂τ诼逢柕膽B(tài)度,合作多次的周一圍說,“當他跟你聊天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你基本上就得聽他的,因為你能想到的可能性,他都想過?!痹谒壑校逢柡芟褚粋€中二的日本少年,外在表現(xiàn)規(guī)矩、謙卑,內(nèi)心卻執(zhí)著跳脫。

而在臺灣演員、劇作家金士杰眼中,路陽則是一個“表情不急不忙,聲調(diào)不激動也不爆發(fā),文雅、理性,充滿學生氣”的人?!八皇悄欠N會一棒子說重話的強勢的導演。他惟一可以相信的事情不是經(jīng)驗,是他的膽大妄為?!苯鹗拷茉陔娫捴姓f。2010年,他曾低片酬出演路陽處女作《盲人電影院》。在兩部《繡春刀》電影中,他飾演老奸巨猾的魏忠賢。?

在路陽自己的認知里,做導演雖然會面臨很多困境,但最終是“一件很幸福的事”。1998年,還是學生的路陽看了日本導演北野武的《花火》。電影講述了一個郁郁不得志的警察在四面楚歌的生活里走向不歸路的故事。路陽被其中的哀傷與溫柔擊中,意識到“只要這部電影是用心做的,你就能透過一個作品看到這個導演的內(nèi)心”。

路陽經(jīng)常自比為中二的日式宅男。他認為“中二”不是貶義詞?!岸遣还軇e人多么復雜或成熟,都保持著一種不世故的單純,會去相信他認為應(yīng)該相信的人或事。”在路陽的自述中,《繡春刀·修羅戰(zhàn)場》與沈煉都具有這種品性。

但正如第一部《繡春刀》以劉詩詩為故事線索,第二部讓楊冪飾演女主角北齋,總像是“中二”氣質(zhì)里流出的那個破綻。路陽回避不了這個問題。

他先是嘆了口氣,隨即又禮貌地微笑說:“關(guān)于楊冪的問題,每個人都會問一遍。首先我肯定會考慮她的市場影響力,這是必須的,因為要對投資負責;第二,我要求這個人必須是個演員,必須得完成角色;第三,我要考慮她跟其他演員的相容度,他們的表演要在一個整體里。綜合考量這三點,最合適的人就是楊冪,我想不到任何其他比她更合適的人?!?

“這是不是你對商業(yè)妥協(xié)的一個結(jié)果?”

“不存在妥協(xié),我覺得這是最優(yōu)選擇。”

“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大軍壓近,刀鋒蘸血,已是窮途末路的沈煉被團團圍住。世界天旋地轉(zhuǎn),腦子里只剩句自問。

“生在這世道,當真沒得選,可若是活著只為了活著,這樣的活法,我絕不能忍受?!彼麆倓倲財嗵鞓?,逼自己向死而生,逼北齋迎光明而去。

這場訣別戲是編劇工作的結(jié)尾。寫完,陳舒哭了,路陽默默走到窗口點了一根煙。房間里空空蕩蕩,只剩下日本歷史劇《風林火山》中《巡禮紀》的旋律。那個故事里,日本戰(zhàn)國時期的軍事家山本勘助為了成就武田信玄的霸業(yè),最終戰(zhàn)死沙場。

金士杰說:“路陽習慣看見動蕩時代中依然讓我們有信仰的、人性的東西。那些人性已經(jīng)快要被亂世摧殘得扶搖不定了,但是他(依然)很悉心地處理著那些還在堅持著的人們,以及他們的為難、擺蕩和尷尬。”七年前剛拍完《盲人電影院》時,已在影視行業(yè)摸爬滾打三十年的金士杰曾這樣告訴后輩路陽:“咱們這部電影,錢特別少,時間特別緊,還特別苦,但是你要知道,這次拍電影的狀態(tài),可能以后再也不會有了。”

路陽始終記得那句話。“我希望我每次拍電影都可以像第一次拍的時候一樣?!彼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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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0期 總第810期
出版時間:2024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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