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學者詹姆斯·博伊斯研究的專業(yè)是美國20世紀后半期以來的美國政治。在這本新書中，他利用大量獨家資料和剛解密的“克林頓檔案”，追溯了希拉里努力攀登美國權力之巔的奮斗歷程，揭示了她為何每每能于政治生涯中的關鍵階段更上層樓，并對她是如何從一個父母都是保守的共和黨人的家庭環(huán)境中逐步轉變?yōu)槊裰鼽h美國總統(tǒng)候選人做出了解讀。
希拉里·羅德姆成長的家庭與大洋彼岸的歐洲有著千絲萬縷的血脈聯(lián)系。她的父親休，有英格蘭和威爾士血統(tǒng)，而她的母親多蘿西的血統(tǒng)則可以追溯到法國、蘇格蘭、威爾士和英格蘭。休·羅德姆，曾在煤礦工作，后來自己經(jīng)營一家紡織廠，生意紅火。他崇尚節(jié)儉和正直，并用他鮮明的反共觀點和嚴苛的勤儉持家觀念來約束全家人，這種心理對于大蕭條時代的過來人而言實屬正常。他在20世紀30年代的經(jīng)歷使他產(chǎn)生了一種眼光長遠的看法，他喋喋不休地在孩子們面前講述美國貧困階層的生活，借此提醒他們謹防懶惰和放蕩，要勤奮刻苦。
休·羅德姆反對借貸，拒絕使用信用卡，甚至在他女兒成為美國第一夫人后亦是如此。他十分崇尚節(jié)儉，有時甚至到了嚴苛的程度，當時伊利諾伊州冬季夜間的平均溫度僅有攝氏零下七八度，而他每天傍晚就關掉暖氣，這種做法真是嚴苛得有點過分。他不但以節(jié)儉出名，而且脾氣粗暴、生硬，對于任何人都吝惜贊美褒揚的語言，甚至當他的子女在學業(yè)或運動方面表現(xiàn)優(yōu)異的時候也從不夸獎半句。希拉里關于父親脾氣的所有記錄處處都透露出他待人嚴苛、離群索居、暴躁易怒的性格，不管對方取得了多么高的成就，他都很少用語言來表達對別人的支持和欣賞。他拒絕給子女零花錢，甚至在他們完成家務且門門功課皆優(yōu)的情況下也如此。相反，從他那里得到的往往是一些輕蔑尖刻的評價，譬如，課程多么簡單之類。休·羅德姆性格粗魯生硬，在女兒面前從來無法掩飾內(nèi)心的想法，這在希拉里和周圍的人需要與世界媒體及政治對手周旋的時候，給她帶來了不少的麻煩。
休·羅德姆經(jīng)營生意，多蘿西主持家務，這符合當時人們的想法。他們撫養(yǎng)著三個子女，希拉里是長女，也是家中唯一的女兒。多蘿西對希拉里寄予厚望，她將自己未竟的夢想放在希拉里身上。多蘿西生于經(jīng)濟大蕭條時期，幾乎沒有受過多少學校教育，并且懾于家庭和社會壓力，也沒有自己的正式職業(yè)。作為一位母親，當1981年桑德拉·戴·奧康納被任命為美國最高法院法官時她感到失望，因為那意味著她的女兒再也沒有機會成為最高法院的第一位女法官了。多蘿西一直認為希拉里之所以能取得現(xiàn)在的成就，完全是憑借其過人的聰明才智和勤奮不輟的努力工作，而不是憑借其外表，比如服裝或者化妝品等，多蘿西對外表和裝扮這些東西一概不放在眼中。多蘿西清教徒式的著裝風格，休·羅德姆錙銖必較的消費習慣，對希拉里產(chǎn)生了莫大的影響。希拉里在高中舞會身著一襲白色的連衣裙，看上去極其平淡無奇，索然寡味，難怪她的同學當時普遍覺得希拉里·羅德姆土里土氣、缺乏魅力了。即使是若干年后，雖然已貴為阿肯色州第一夫人，希拉里身上仍然有深深的多蘿西·羅德姆的印記，甚至于很多時候給她的丈夫以及她丈夫的競選帶來不少負面影響。
在孩提時代，希拉里就展現(xiàn)出非常要強的性格。她通過不斷取得優(yōu)異的成績來取悅她的父親，但遺憾的是，不管她如何努力，在她父親那兒都很難得到正面肯定的贊賞和褒獎。同時，在她的身上又延續(xù)著她母親未竟的夢想。雖然她想當宇航員的理想未能如愿，但她絕對沒有辜負父母（尤其是母親）的期望。她充滿自信，并在自己所選擇的事業(yè)上一路風生水起、凱歌高奏。
“這個男人有朝一日會成為美國總統(tǒng)”
真正改變希拉里·羅德姆人生歷程的事件發(fā)生在她上耶魯大學的第二年。當時她遇到一位不拘小節(jié)的年輕人，這個人蓄著胡子，正在口若懸河地講述阿肯色州如何種出了世界上最大的西瓜。與比爾·克林頓的結識改變了希拉里·羅德姆的生活道路，這條道路以前她連想都沒有想過，從此兩人攜手踏上了一條通往美國權力之巔的旅程。
當時，與比爾·克林頓相比，希拉里更為出色，導師們對她印象深刻，因為她在學業(yè)方面是無人企及的佼佼者。比爾·克林頓對學習的態(tài)度則完全不同，他將耶魯視為重要的政治跳板，經(jīng)常曠課，忙于當?shù)氐恼h競選活動。因為缺乏個人資本和家庭血統(tǒng)，比爾·克林頓視耶魯法學院為其政治生涯中最重要的招牌。這塊招牌給了他足夠的底氣，他在競選公職時宣稱，“我要返回阿肯色州，我要去當州長”，他語氣頗為堅定地對每個人說道。
第一次碰面后，他們并沒有立刻墜入愛河。希拉里當時正在與別人約會，而比爾·克林頓則不習慣在愛情上主動。事實上，在法學院圖書館相遇后，直至1970年春天，他們才開始走到一起，還是因為當時希拉里采取主動，將自己介紹給她未來的丈夫。當她暑假去位于加利福尼亞州奧克蘭的特魯哈福特-沃克&伯恩斯坦律師事務所實習時，克林頓追隨她一起到了那兒。在那里，希拉里的工作主要是為阿拉梅達縣的窮人和黑豹黨的成員做辯護。
第二年秋天，希拉里返回了耶魯大學，那時他們就成了關系公開的情侶。本來希拉里要比比爾·克林頓提前一年畢業(yè)，但她申請延期畢業(yè)。這一年，希拉里去了很多機構實習，這些機構的工作大都聚焦于如何促進兒童的健康發(fā)展。
這對情侶最終在1973年夏天從耶魯畢業(yè)，然后出發(fā)前往英國旅行。英國是比爾·克林頓比較熟悉的地方，他曾經(jīng)在牛津大學當過羅德學者。在坎布里亞郡恩納代爾湖，比爾向希拉里正式求婚。盡管他有著南方人特有的魅力，但是，比爾的求婚沒有成功。
希拉里知道比爾·克林頓決定到阿肯色州謀求政治前途，而她自己的前景也一片光明。她在紐約或華盛頓特區(qū)有充分的工作選擇余地，而且她也并不好高騖遠。經(jīng)過反復考量，她拒絕了比爾·克林頓的求婚。
回到美國后，這對情侶各自過著獨立的生活。因為要對尼克松總統(tǒng)展開調(diào)查，比爾·克林頓接到了在華盛頓特區(qū)擔任參謀律師的職位邀請，但是他推薦他的女朋友去擔任這一職務，而自己則要前往南方的阿肯色州履行公職。作為調(diào)查尼克松政府及其在“水門事件”中扮演何種角色的司法委員會眾議院參謀律師，希拉里·羅德姆的工作勤勉敬業(yè)，認真調(diào)查針對這位總統(tǒng)提出的彈劾案件，而比爾在阿肯色州費耶特維爾教授法律，他們之間仍然保持著情侶關系。
在這段時間里，希拉里為伯納德·努斯鮑姆工作，而伯納德·努斯鮑姆后來也加入了比爾·克林頓的政府并任職于法律委員會，主要工作是分析尼克松時期白宮的秘密記錄。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里，她竭盡全力地去尋找彈劾尼克松的理由，其中甚至包括了尼克松在柬埔寨的行動。
1974年8月，尼克松辭職，希拉里的研究任務結束，并就此打開了在華盛頓特區(qū)和紐約從事政治和法律領域工作的新局面。然而，令家人和朋友震驚不已的是，希拉里此刻卻放棄了無限光明的前途，遷居到阿肯色州與比爾·克林頓在一起。當時，她的同事認為，這是一個斷送她光明前程的錯誤舉動，因為阿肯色州是個貧窮、沒有任何吸引力的州，很難滿足充滿熱情，癡迷于政治，二十幾歲時事業(yè)已經(jīng)蒸蒸日上的女青年的夢想。她的許多朋友和同事都認為她應該追求自己的政治生涯，但她非常明確地告訴同事，這個男人有朝一日會成為美國總統(tǒng)，所以她要到南方做這個未來政治家的妻子。而且，她的朋友和同事都忽略了一點，希拉里·羅德姆并沒有犧牲自己的政治前途，而是與一個男人聯(lián)手營造了強大的合作關系，這個男人的才能最終使他們直達美國政治系統(tǒng)的頂峰。但與此同時，這個男人的弱點也幾乎使他們喪失了一切。
戴著玻璃瓶底般近視眼鏡的女律師
當希拉里在1974年夏季抵達阿肯色州的時候，比爾·克林頓正忙于他的第一次公職競選。時年僅27歲，6個月前才從法學院畢業(yè)的克林頓，已經(jīng)獲得了民主黨的內(nèi)部提名，被提請到眾議院任職。與此同時，他也正與時任共和黨國會議員的約翰·保羅·哈默施密特斗得難解難分。在競選中，克林頓一直致力于將他的競爭對手與尼克松這位當時灰頭土臉的總統(tǒng)聯(lián)系在一起，并且希望理查·尼克松在1974年繼續(xù)留任，以便進一步降低哈默施密特的支持率。然而，尼克松于1974年8月9日辭職，并促成杰拉爾德·福特繼任，力圖重振共和黨的英名，形勢開始朝著有利于克林頓競爭對手的方向偏轉。盡管哈默施密特的連任看起來是水到渠成的事，但在希拉里的堅定支持和幫助下，比爾·克林頓經(jīng)過堅持不懈的努力，最終獲得了令人驚訝的48%的選票，僅僅比以前少了6000張選票。當時，兩個百分點的增長就足以保證選舉的勝利，盡管當時操縱選票的行為盛行，但希拉里堅決拒絕通過這種令人不齒的方式去獲取競選的成功。她想通過光明正大的方式贏取一切的態(tài)度十分令人欽佩，這種誠實在政治中實屬罕見。但是，在現(xiàn)實政治中，這種誠實難免流于天真，因為在政治競爭中成王敗寇才是永恒的真理。
1974年大選后，全新的一批民主黨人進入華盛頓特區(qū)。比爾·克林頓被迫重新規(guī)劃他的未來，他開始考慮離開華盛頓重返阿肯色州發(fā)展。在關鍵時刻，希拉里再次發(fā)揮了強大影響力，在比爾·克林頓的默許下，對他們的未來做了重要決定，這樣的戲碼在他們以后的人生中一再上演。結果，希拉里·羅德姆沒有以國會議員妻子的身份立刻回到華盛頓，而是以阿肯色州州長夫人的身份，在這個全國公認的最落后貧窮的州，在這個窮鄉(xiāng)僻壤，一待就是18年?！案兄x上帝造出了密西西比”是一句人們耳熟能詳?shù)闹V語，好在還有這么一個州，其發(fā)展落后于阿肯色州。
盡管生長于北方，希拉里·羅德姆卻很快適應了南方的生活，但是與比爾·克林頓的婚姻是否為最合適的選擇，仍然讓她滿腹糾結。很多事情令她傷心，比如克林頓經(jīng)常以工作為借口，頻繁地與其他異性接觸，甚至在競選巡游期間，他還和肯尼迪一樣，夜夜尋歡，這樣不節(jié)制的行為也招來他的導師、參議員富布賴特的強烈譴責。1974年競選期間，希拉里的父親休·羅德姆和他的小兒子托尼來到阿肯色州，表面上是幫助克林頓競選，但實際上，他們另有目的。他們打著搜集別的候選人信息的幌子，實際上暗中監(jiān)視有哪些女性別有用心地接近克林頓，并負責將這種曖昧消滅于萌芽之中。但是，為了這個目的，讓她父親和弟弟像保姆似的緊緊盯著克林頓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時間長了，克林頓手下的工作人員都開始感到厭煩。所以，當希拉里·羅德姆到阿肯色州助陣時，也沒有受到很好的對待。當希拉里試圖去掌控競選進程的時候，她受到了競選工作人員或明或暗的各種抵制。隨后，關于希拉里性取向的各種謠言突然開始滿天飛，甚至克林頓的母親—弗吉尼亞都開始毫不掩飾地對這位準兒媳表現(xiàn)出了鄙視和不滿。鑒于此，希拉里·羅德姆開始去遠離阿肯色州的美國東北部尋求工作機會，1975年的夏季她是與朋友一起在紐約、波士頓、華盛頓以及芝加哥度過的。正如她在1992年所記載的：
當我們都從耶魯畢業(yè)后……他毫不猶豫地來到阿肯色州在法學院教書。但我對我自己的未來還沒規(guī)劃好，我當時還沒有為完全遷居到阿肯色州做好充分的準備，因為我不知道比爾是否以后一直會待在那兒，我不知道如果去了那兒，以后會怎樣。
意識到他女朋友的夏季休假的含義，比爾·克林頓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購買了一處希拉里渴慕已久的住宅，并且當她8月份回來的時候再次求婚。他們于1975年10月2日在這座住宅里舉辦了一個非常私密的婚禮，只邀請了少數(shù)親朋好友。隨后，在希拉里的父母和兩位兄弟的陪伴下，他們一起前往墨西哥阿卡普爾科度假勝地做蜜月之旅。與她一直以來男女平等的主張相一致，婚后希拉里繼續(xù)保持著她的娘家姓，這在當時的南部絕對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當比爾·克林頓繼續(xù)在阿肯色州尋求選舉職位時，她的這個舉動對她和她丈夫都有著長期的影響。1976年, 吉米·卡特入主白宮, 比爾·克林頓也成為阿肯色州的司法部長，他們從費耶特維爾搬遷到州府小石城。在這里，希拉里開始重新考慮她的職業(yè)生涯，最終她離開了學術界，成為一名律師。她加入了著名的羅斯律師事務所, 當時的客戶包括當?shù)匦袠I(yè)巨頭沃爾瑪和泰森食品公司。她的收入開始節(jié)節(jié)攀升，很快便成了家庭的經(jīng)濟支柱。因為是州司法部長的夫人，希拉里后來被卡特總統(tǒng)安排進了美國國會法律機構法律服務公司的董事會。在羅斯律師事務所, 她成為了文森特·福斯特和韋伯斯特·哈貝爾的同事，這兩位很快便被克林頓夫婦的政治抱負所打動，成為他們堅定的支持者。
希拉里的工作抱負和政治野心, 在她的家鄉(xiāng)伊利諾伊州或華盛頓和紐約都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但在阿肯色州就是另外一番樣子了，她所極力主張的男女平等在美國南部看起來是驚世駭俗的。在那里，律師界天然地被認為是男人的世界。作為一名女性律師，希拉里希望通過自己的智識和能力贏得人們的尊重和認可，而不是靠美貌或其他外在的東西，所以在這段日子里，希拉里基本不修邊幅。不過，在日后漫長的職業(yè)生涯中，希拉里也開始慢慢改變。看著2016年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這位衣著考究、舉止優(yōu)雅的女士，你真的難以想象在20世紀70年代時這位年輕的女律師竟然這樣一副打扮——戴著如玻璃瓶底般厚厚的近視眼鏡，從來不用任何化妝品，發(fā)型和服飾隨意得驚人?；楹蟮南＠锔涌释聵I(yè)有成，這時的她滿腦子都是能力至上論，對依靠外表得到什么的行為嗤之以鼻。
希拉里大驚失色，當眾痛哭
在1986年的州長競選中成功連任后，比爾·克林頓開始認真地考慮是否參加1988年的總統(tǒng)大選。憲法禁止羅納德·里根連任三屆總統(tǒng)，現(xiàn)在存在一個開啟美國政治新紀元的機會。副總統(tǒng)喬治·赫伯特·沃克·布什在其黨內(nèi)并不特別受歡迎，并且在獲得共和黨內(nèi)部提名方面面臨參議院議員鮑勃·多爾的嚴峻挑戰(zhàn)。鮑勃參議員顯然受到一個事實的鼓舞，即自1836年以來，除馬丁·范·布倫以外，還沒有一位在任的副總統(tǒng)成功登上過總統(tǒng)寶座。民主黨的總統(tǒng)候選人提名也不明朗，放眼望去，候選人普遍履歷平淡、年輕且缺乏經(jīng)驗，并沒有哪一位得到大家的普遍認同—美國在20世紀80年代末領導人權力交接的關鍵時刻，缺乏一位充滿活力的、魅力四射的候選人。機會之門悄然打開。時年僅42歲的比爾·克林頓會是這位大家期待的候選人嗎？他會成為美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總統(tǒng)嗎？
很快，比爾·克林頓發(fā)現(xiàn)他的總統(tǒng)夢可能要落空，不是因為他政治能力不足，而是因為他私生活的缺陷。1987年, 在麥戈文的總統(tǒng)競選中，克林頓的前任上司加里·哈特宣布他要參與下一屆總統(tǒng)競選。這位來自美國科羅拉多州的參議員與克林頓一樣, 是一位年輕的、具有魅力的民主黨人，渾身散發(fā)著肯尼迪似的氣質，并引起了后里根時代美國中產(chǎn)階級的濃厚興趣。盡管如此, 他的候選人資格卻在一夜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突然爆出的他與一位名叫唐娜·萊斯的模特的外遇事件，讓他面臨著鋪天蓋地的指控。雖然一再矢口否認，但隨著一張照片的流出，參議員也不得不承認了這個事實。照片中，在一艘停泊的游艇旁邊，萊斯女士坐在哈特的腿上，而這艘游艇早已被參議員的競選團隊包下。跟哈特一樣，克林頓對婚姻不忠的傳言始終如影隨形。然而，在1987年這個時候，這樣的指責就不僅僅損害了他的家庭，而且很可能直接毀掉他的總統(tǒng)夢。當加里·哈特被迫退出1988年總統(tǒng)競選的時候，一件事情就再清晰不過了，那就是，在總統(tǒng)競選白熱化的時刻，20世紀80年代在阿肯色州所發(fā)生的一切肯定會被抖出來。
1987年7月，比爾·克林頓在小石城的?？巳麪栁鲓W酒店安排了一個盛大的記者招待會，會議邀請了他在世界各地的好友還有媒體各界人士。然而，在當天的新聞發(fā)布會上，他的講話令所有到場的嘉賓都大吃一驚，他宣布不會去參與此次民主黨總統(tǒng)候選人的提名競爭。希拉里·克林頓聞聽此言大驚失色，禁不住當眾痛哭，她堅信他們失去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媒體對加里·哈特外遇事件的持續(xù)關注和質疑使比爾·克林頓確信，在選舉年，他和他的婚姻經(jīng)受不住類似的沖擊。不管結果如何，比爾·克林頓最終放棄了這次機會。
“最嚴重的錯誤就是盲目地貪多求快”
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 尤其在民主黨人中有一個共識, 那就是美國的醫(yī)療體系亟待改革。比爾·克林頓成為總統(tǒng)時, 美國國會和參議院都由民主黨把持，共和黨人被牢牢地排擠在權力核心之外。這為推動立法提供了難得的機會，因為幾乎不會受到其他政黨的強有力的反對?？肆诸D政府在這個問題上已經(jīng)開始行動，并且擁有明顯的黨派支持，醫(yī)療改革成為克林頓新政府的國計民生政策中優(yōu)先考慮的頭等大事。
為了彰顯政府對實施該計劃的決心，克林頓總統(tǒng)任命第一夫人負責這一特別工作小組，草擬必要的立法草案以備國會審批。此舉也反映出總統(tǒng)對他的妻子在阿肯色州所做的工作充滿了欽佩。如果計劃成功, 他們將會為20世紀30年代新政以來美國福利國家及20世紀60年代的“大社會”福利計劃的完成做出最大的歷史貢獻。然而, 實施這項計劃的方式顯然忽略了20世紀90年代的政治兩極化現(xiàn)象，彼時行政主管部門已經(jīng)承諾，要在就職的前100天以內(nèi)提出立法。新政府在此政策中注入了太多的政治和人力資本, 反對者只需要針對醫(yī)療保健方面的提議發(fā)難就可能逼迫總統(tǒng)下臺。在這個險象環(huán)生的狀況下，希拉里似乎當即就后悔了。早在1993年2月1日她就向最信任的好朋友黛安·布萊爾袒露道, 她后悔擔任此職位。
盡管對這項改革前景充滿了擔憂, 但希拉里依舊無所畏懼地上路了。她采取了以前在阿肯色州任職時常用的方法, 那就是召開一系列的會議，在會上積極傳達改革的必要性和緊迫感，同時向公眾做出自己的承諾，從而最大限度地爭取民意。會上，第一夫人細心聆聽沒有保險的10%美國人的個人悲傷經(jīng)歷。因為絕大多數(shù)美國人已經(jīng)享有一定程度的醫(yī)療保險福利，因此克林頓政府認識到他們擬議的政策需要從人性角度出發(fā)去爭取支持。她的計劃是確保即使已經(jīng)投保的美國人也能夠認識到未來可能被認定為無保險者或者因失業(yè)而失去醫(yī)療津貼的潛在的危險。正如她1993年到1994年間在多個場合反復重申的：“所有人都安全了，個人才有安全可言?！辈恍业氖? 希拉里·克林頓努力會見并接近美國的未保險人員的努力時常遇到既得利益集團的有組織的抗議和強烈反對，她的反對者提出，她的努力等于將醫(yī)療社會化。同時，這個醫(yī)療改革也激起了個人敵意，這使得希拉里在西雅圖推廣政策的時候，無奈地同意情報部門的要求而不得不穿上防彈背心。
盡管遭到這樣有組織的反對，但是實際的操作過程仍舊為希拉里·克林頓接觸美國公眾提供了絕好的機會，從來沒有第一夫人有過這樣的做法。這項提議完美地展現(xiàn)了比爾·克林頓“買一送一”的理論, 因為無論從公眾還是立法者的角度，希拉里的努力都獲得了高度贊譽。希拉里發(fā)表即興演講，在密室和市政廳會見政治掮客和沒有保險的人。實質上, 她的工作團隊所設計的醫(yī)療保健提案沒有什么新奇或者革新性的內(nèi)容。相反, 這只是他們多年來探討過的各種改革提議的聚合體。他們意在通過部分整合現(xiàn)有的醫(yī)療補助制度, 同時調(diào)整和完善美國的醫(yī)療保險體系, 為所有美國公民提供通用醫(yī)療服務。這項計劃所需的費用主要由雇主來支付，并由地區(qū)企業(yè)同盟監(jiān)管。個人保險費用的80% 由員工數(shù)目75人以上的企業(yè)來支付，雇主沒有覆蓋的人員需由地區(qū)企業(yè)聯(lián)盟負責，后者應根據(jù)個人需求提供多種多樣的保險險種。然而, 這些努力最終沒能通過立法, 因為克林頓政府的醫(yī)療制度改革在表決前或已失敗。雖然計劃最終失敗，但作為這項計劃的領導人，我們還是要對希拉里·克林頓在推進這項計劃當中做出的努力以及她在與各派的周旋中展示出的協(xié)調(diào)能力而表示贊賞。
盡管她努力接近美國民眾和國會山的立法者，但希拉里和她的醫(yī)療改革團隊在工作中間犯了很多錯誤，導致他們所從事的該項計劃的設計——1364頁的法案以及替代性方案的準備都成了無用功。希拉里曾與艾拉·馬加齊納合作，率領由6名比爾·克林頓內(nèi)閣成員和多名白宮高級顧問組成的龐大團隊一起工作。此外, 各政府機構和國會辦公室，以及醫(yī)療保健專家五百余人參與了這個浩大的工程。這個計劃是史無前例的，如同醫(yī)療改革上的一場諾曼底登陸。盡管收到了來自很多方面的各種意見，但希拉里堅持己見，犯了四大錯誤。
首先, 反對該計劃的美國醫(yī)學協(xié)會和其他團體被排斥在這個過程以外。雖然這保證了那些既得利益集團無法公開對這個過程施加影響，可是他們通過大量的廣告活動來嚴厲指責這項提案的規(guī)格、范圍和成本。
第二個錯誤涉及這個過程的保密性。雖然已經(jīng)將可能反對計劃的人排斥在外了，但特別工作小組與政府還是經(jīng)常進行私密的聽證會，從來不公布具體操作這項計劃的人員名單和正在探討的事情的內(nèi)容。過分保密, 接近于偏執(zhí), 似乎源于希拉里·克林頓本人，因為艾拉·馬加齊納拒絕為此承擔責任，并且隨后將其界定為嚴重錯誤。忽略政府和國會的相關成員使得華盛頓特區(qū)的行政和立法人員被排除在外，他們對于這個計劃逐漸心生敵意，盡管他們在早期曾給予支持。
第三，希拉里還堅持認為, 只有最終法案才可以提交給國會,而不是就建議草案進行審議和溝通。國會將這種方式視為一種逼宮行為，同時這也不符合國會的正常議程。同時，為了防止來自醫(yī)療行業(yè)和保險公司的外部干擾，希拉里提交的法案故意添加修正案和附件，但這又不符合國會傳統(tǒng)的法案審議規(guī)程。希拉里·克林頓設法保持了對這個過程的控制，并繼續(xù)推進在阿肯色州已經(jīng)采用的提案，但最終折戟于華盛頓特區(qū)。
最后, 提供全民醫(yī)療保險的努力也因為不認同可行的替代性方案而不了了。田納西州的民主黨國會議員吉姆·庫珀提出的方案就是可行性很高的替代方案之一。國會預算辦公室得出結論說，這個建議通過添加額外的1500萬無保居民的方式，可確保91%的美國人享有醫(yī)療保健，而原來只有85%。庫珀的計劃是漸進式的改革，并且擁有國會強大的支持，包括參議院議員丹尼爾·帕特里克·莫伊尼漢—參議院財政委員會主席，他在退休之際由希拉里接替他的位置。他觀察到,“通過不算大規(guī)模的財政支出，在18個月內(nèi)將使90%以上的人擁有醫(yī)療保險。這著實令人嘆為觀止?！?/p>
這種漸進式的改革是在維持現(xiàn)狀和希拉里·克林頓特別工作小組所呼吁的根本改變之間達成的妥協(xié)與和解，獲得了較高的支持率。
然而, 希拉里·克林頓一直以來所提倡的并不是這樣的改革，她在尋求一個根本的解決方案, 這個解決方案可使醫(yī)療保險盡可能快地惠及更大范圍的人群。因此，漸進式的方案無法為希拉里·克林頓所接受。由于第一夫人的參與，醫(yī)療制度的改革在白宮內(nèi)部被賦予私人化和政治化的特征。作為政治家和總統(tǒng)的比爾·克林頓一直以來都是努力通過協(xié)商達成妥協(xié)，然后取得可能范圍內(nèi)最大的成績的。然而, 希拉里堅持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方案，并阻止總統(tǒng)在醫(yī)療改革方面達成和解。參議員鮑勃·帕克伍德—參議院財政委員會高級少數(shù)黨成員問：“如果你知道我們追求的從來不是百分之百的成績……那為什么你還要強迫自己那么做？”當克林頓總統(tǒng)承諾絕不會通過非普惠醫(yī)療改革法案時，希拉里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畢竟畫了這么一條政治紅線意味著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失敗的，什么也沒有改變。在隨后的20年里，徹底的醫(yī)療改革也未能實現(xiàn)。
希拉里·克林頓在她2003年的回憶錄中寫道：“最嚴重的錯誤就是盲目地貪多求快?！边@個說法基本是對的。雖然，事實上，來自保險公司和其他既得利益集團各方面的挑戰(zhàn)阻礙了1994年醫(yī)療改革的道路，但希拉里的個人因素也是導致這項改革失敗的重要原因。克林頓總統(tǒng)選擇了她, 是因為覺得她完全可以勝任這項改革的領導工作，但在執(zhí)行過程中她成了他所有政敵的避雷針，也成為共和黨人欲在1996年重奪白宮的靶子。這個任命及希拉里只愿意接納自己的計劃的想法，揭示了這對夫婦對于華盛頓特區(qū)的執(zhí)政方式的認識還過于天真。他們將國家首都視為小石城的延伸, 沒有充分意識到在阿肯色州行之有效的一切到了華盛頓特區(qū)會變得舉步維艱。在這場改革中，克林頓夫婦在任性的權力使用中得到了慘痛的教訓，但更為可惜的卻是，原本即將開啟新時代的醫(yī)療改革的天賜良機，就此擦肩而過。
波托馬克河上的蹺蹺板
從1992年起，一個笑話開始流行，說的是希拉里·克林頓曾與一個加油站服務員調(diào)情，而她的丈夫則在車里耐心等待。她后來宣稱她曾經(jīng)約會過服務員，而比爾·克林頓反駁說，她現(xiàn)在是加油站的第一夫人，如果歷史重新改寫的話。不, 希拉里強調(diào), 加油站服務員現(xiàn)在是美國總統(tǒng)。因為反復敘述，這個笑話已經(jīng)失去了原有的效果，但這些笑話既有趣得引人發(fā)笑，又能說明問題。因為人們普遍認為，希拉里·克林頓是他們婚姻里的主導因素，是她積極鼓勵其丈夫取得了現(xiàn)在一切。離開了希拉里，克林頓將仍舊是一個令人喜歡的、不誠實的、淘氣的政客，他來自一個非常窮困的南方州，除了阿肯色州以外沒有人會聽說過他。即使當選后, 白宮助手們也普遍認為這位新總統(tǒng)缺乏幽默感。據(jù)建議，他絕不應該和第一夫人共同出現(xiàn)在電視直播當中，因為希拉里會“使他顯得溫和而軟弱。希拉里像他的母親，她有力地提升了克林頓的一切, 而克林頓為她付出的努力卻讓人難以確定”。
如果笑話在現(xiàn)實生活中能引起共鳴，那么我們自然而然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即希拉里·克林頓究竟是其丈夫的資產(chǎn)還是債務？她到底是應當為讓他坐進了橢圓形總統(tǒng)辦公室里，還是為他悲慘地離開總統(tǒng)職位負責？盡管總統(tǒng)有明顯的個人缺點，但很多不利局面卻是由第一夫人一手造成的，并非源于總統(tǒng)：她曾經(jīng)暗示她本來可能待在家里烘焙餅干做個家庭主婦，這個暗示讓女性選民心生憤慨，導致丟失了不少選票；對其財務問題可謂民意洶洶，但賺快錢一直是她的決定，這也導致了一系列關于“白水事件”和大宗商品投資的丑聞；與媒體的長期爭斗宿怨，激怒了新聞記者，記者們決定不再幫白宮說話，而是繼續(xù)發(fā)掘他們的丑聞；是她拒絕向《華盛頓郵報》交出文件導致特別檢察官的任命；是她做出了取消白宮旅行社的決定；在文森特·福斯特自殺后，依然是希拉里提出要封閉文森特·福斯特的辦公室；最后，希拉里領導的醫(yī)療改革以失敗告終，不得不說她要為此承擔重要的責任，也正是這一政治舉措直接導致了1994年中期選舉的災難性后果，導致國會回到共和黨控制之中，這對20世紀90年代克林頓的工作產(chǎn)生了巨大的牽制。
必須承認, 在比爾·克林頓入主白宮的過程中，希拉里·克林頓居功至偉。此外，他們共同經(jīng)歷過阿肯色州的流言蜚語，經(jīng)歷過詹妮弗·弗勞爾斯的材料泄露事件，她同他坐在一起共同挨過令人感到恥辱的《60分鐘》電視欄目采訪，當阿肯色州州警揭發(fā)他們曾經(jīng)為州長拉過皮條，當克林頓被揭出以前確實與萊溫斯基有過不正當關系……在這些艱難時刻，她一直陪伴在丈夫身邊，與他共渡難關。盡管經(jīng)歷過這么多的事情，她對丈夫的忠誠始終不渝。在任何一次難關面前，如果希拉里離開，都將意味著比爾·克林頓政治生涯的終結。
盡管他們之間的關系是丈夫與妻子，是總統(tǒng)和第一夫人，但在白宮的這些年，面對紛繁蕪雜的外界事務，他們之間總有意愿相抵牾的時候。伴隨著總統(tǒng)和第一夫人這種類似波托馬克河上蹺蹺板的關系，克林頓總統(tǒng)任期內(nèi)的施政政策和改革議程也起起伏伏。20世紀90年代，白宮平衡感的缺失，對克林頓夫婦8年的執(zhí)政有著重大的影響。因為，總會有太多事情同時發(fā)生同時進行，卻難以聚焦一點一舉擊破，這與一個高效政府的工作方式是相違背的。
由于白宮和西翼存在的或明或暗的競爭，解決重點問題的能力大打折扣，最明顯的例子是1993年秋繼續(xù)推進醫(yī)療改革和北美自由貿(mào)易協(xié)定（NAFTA）進程的爭論。希拉里堅持認為應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醫(yī)療改革上, 但白宮優(yōu)先考慮的是北美自由貿(mào)易協(xié)定, 這使得第一夫人懊惱不已。
20世紀90年代，作為總統(tǒng)和第一夫人的克林頓夫婦擁有巨大的權力。在國家管理上，他們延續(xù)著以前在阿肯色州行之有效的政策和執(zhí)政方式。但與以往不同的是，他們現(xiàn)在卻難以收到同樣的效果，得到的往往是更多的反對。由于希拉里·克林頓在其丈夫的政府中承擔的角色，她日益成為克林頓政敵攻擊的最直接的目標。到底是誰賦予了她如此大的權力？她的政敵們經(jīng)常以此質詢。
8年來，她的丈夫在她的政治抱負和據(jù)理力爭面前一再謙讓，這讓希拉里達到了美國第一夫人未曾達到過的史無前例的高度，她事實上坐擁了政策的一票否決權。這種名義上和實際權力的背離，常常讓人感到困惑，很多內(nèi)閣部長和白宮工作人員都不太確定，國家政策的最終核準和批準權操諸誰手？
毫無疑問, 在很多場合，希拉里·羅德姆·克林頓為她丈夫及其政府做出了引人注目的貢獻。作為美國歷史上擁有最高學歷的第一夫人，她與其丈夫行事作風完全不同，她活潑敏銳和極其自信的北方式風格是對克林頓南方人懶散態(tài)度和方式的絕妙補充。當面對爭論不休的問題時，希拉里總是能有效破冰，推動團隊越過探討停滯期，從而強力推行、有效實施。她擅長機敏巧妙地在委員會審議中提出建議，展示了她對所涉及問題和政治的從容把握。盡管她的醫(yī)療改革計劃最終偃旗息鼓, 但是在聽證會上，國會兩黨議員仍然注意到了她的精明強干。
然而, 在國會委員會大陪審團的嚴格盤問面前，她也經(jīng)常會收斂鋒芒，低眉示弱。這種 “前倨后恭”的表現(xiàn)，成為第一夫人希拉里·克林頓的另一個不受歡迎的“第一”。在克林頓反對者猛烈的政治機會主義的推動下，希拉里·克林頓這種能屈能伸的行事風格被大肆鞭撻，她被描述成表里不一的人。受這種宣傳的影響，美國民眾也越來越懷疑他們的第一夫人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十年間，伴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廣泛普及，希拉里也越來越受到右翼的誹謗，但同時也得到了左翼的愛戴和推崇，甚至是崇拜。她最終還是沒有在克林頓政府中得到她想要的角色，囿于防止憑裙帶關系進行任命的規(guī)定，她期望在政府中謀得正式職務的道路被堵塞。當她力求在官僚政治的體系內(nèi)對政策進行指導、施加影響力的時候，缺乏合法職位的她及她的團隊常常陷入尷尬的境地。
她既不是政府雇員, 也不是內(nèi)閣成員，更不僅僅是第一夫人, 她是有史以來絕無僅有的三個角色的結合體, 這使得她在白宮的角色撲朔迷離，對白宮的貢獻難以界定，使得外界眾說紛紜。
玻璃天花板上的1800萬道裂痕
2008 年美國總統(tǒng)競選之初，希拉里·克林頓還是毫無爭議的奪冠大熱門，然而，她看似平坦的競選之路，因為巴拉克·侯賽因·奧巴馬的異軍突起，悄然改變。
希拉里不僅需要與已宣布參選的候選人共同角逐總統(tǒng)之位，還面臨民主黨領導人的重重阻撓，而希拉里在擔任參議員期間一直極力爭取這些領導人的信任與承諾。民主黨內(nèi)也僅有41%的人明確表示支持希拉里，剩下的認為他們需要另找一名候選人。于是這些民主黨人找到了巴拉克·奧巴馬，并說服他參加2008年的總統(tǒng)競選，與曾經(jīng)擊敗他的希拉里共同角逐總統(tǒng)之位。希拉里花了8年時間在參議院尋求民主黨人的支持，卻換來又一個8年的對總統(tǒng)之位的等待。
希拉里在投票上輸給巴拉克·奧巴馬之前，還曾經(jīng)在資金籌集戰(zhàn)之中落于奧巴馬的下風。2007年，希拉里·克林頓的銀行賬戶中，還有再次競選議員后所剩下的1000萬美元。然而，她的顧問卻擔心，如果要競選總統(tǒng)這筆錢還不夠用，因為她在再次競選議員的過程中花費了過多的資金。為了確保以絕對優(yōu)勢取得勝利，希拉里需要3500萬美元，而這成為其競選團隊保持籌資能力的巨大動力。在這種動力的推動之下，希拉里的總統(tǒng)競選團隊在2007年第1季度就成功籌集了十分可觀的2000萬美元。但同一時間內(nèi)，奧巴馬的競選團隊也籌集了2350萬美元。在一年期間，兩名候選人不遺余力地為總統(tǒng)競選籌集資金，以確保在2008年的總統(tǒng)之爭中取得勝利。盡管希拉里已全力以赴，奧巴馬卻更勝一籌。希拉里的競選團隊在2007年總共籌集了9300萬美元，而奧巴馬的競選團隊則籌集了9850萬美元，比希拉里的多出550萬美元。
希拉里2008年全年都是圍繞競選展開的，而她全年的主題也圍繞著一個簡單的理念展開，那就是“一戰(zhàn)成名，一路領跑”。然而，奧巴馬的草根競選帶來的威脅讓希拉里猝不及防。在這種情況下她要贏得競選，就需要迅速反應，比原計劃更加積極地應戰(zhàn)。希拉里提出的保持“必要連續(xù)性”的口號似乎難以與奧巴馬“我們可以相信的變革”的口號匹敵。因此，她打算通過強調(diào)個人能力與成就，來對付只會發(fā)表演講呼吁變革的奧巴馬，并以此將其競選旅程依次推進至伊利諾伊、阿肯色、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qū)以及紐約。希拉里的通信主任霍華德·沃爾夫森曾說道：“每一位候選人都大肆談論變革，而選民卻在發(fā)問，究竟誰在一生中真正完成了一場變革?！?/p>
政治廣告可能通過各種各樣的方法進行，這些方法根據(jù)情況在以候選人資格為重心的正面競選以及以攻擊對手弱點為主的負面競選兩類之間選定。1984年，里根一則題為《美國之晨》的競選片被后人視為經(jīng)典的政治廣告。廣告中，美國已現(xiàn)陽光，星條旗迎風飄揚，昭示著美洲中部未來會有更大的光明和希望。而再次參與競選時，他的政治廣告中是森林里一只潰敗的熊，這是在影射蘇聯(lián)，強調(diào)美國需萬眾一心，共同抵制蘇聯(lián)。
2008年，希拉里在選擇采用哪種方式對付奧巴馬時左右為難。曾經(jīng)有幾個月，她的競選團隊做得都還不錯，穩(wěn)扎穩(wěn)打，頗有成效。然而，到2008年3月，競選進入了白熱化階段。約翰·愛德華茲在不久之前已退出了選舉，馬克·佩恩認為希拉里必須將愛德華茲的支持者中那些不愿意為奧巴馬投票的爭取過來。這些人主要是白人，希拉里可以通過自己擅長的國防與國家安全等領域的問題將他們爭取過來。于是馬克·佩恩制作了一則政治廣告片。廣告中，電話在午夜響起，“已經(jīng)凌晨3點了，你的孩子正在香甜的睡夢中”，一個聲音出現(xiàn)，“但在這個充滿危險的世界里，你希望誰來接聽這個電話？”這則廣告想要傳達的信息十分明確：只有希拉里才能憑借自身充足的經(jīng)驗與非凡的智慧來應對美國在2008年所面臨的挑戰(zhàn)。
這則廣告成功地塑造了希拉里強大有力的形象，她就像總指揮官一樣，具備果斷行事的能力，不弱于任何男性競爭對手。然而，這樣的方式也不是沒有風險的。她在民主黨內(nèi)已經(jīng)相當不受歡迎，這種方式只會加大她在民主黨內(nèi)不受歡迎的程度。此外，如果奧巴馬贏得初選，這種方式還可能損害其大選結果，從而讓共和黨有可乘之機。
在初選期間，希拉里獲得的票數(shù)超過美國歷史上任何一名女性在選舉中獲得的票數(shù)。當她在華盛頓特區(qū)的國立建筑博物館承認自己競選失敗，并對奧巴馬表示支持時，她說：盡管我們這次未能如愿打破最高、最堅固的玻璃天花板，但因為你們，我們?nèi)匀辉斐闪颂旎ò迳系?800萬道裂痕（指支持希拉里的女性選民的選票數(shù)），而穿過這些裂痕照進的光線將前所未有地照亮我們，讓我們充滿希望，讓我們堅信，下一次這條路將更加平坦。
當她離開舞臺時，幾乎沒有人懷疑她將卷土重來，參加未來的總統(tǒng)競選，而剩下的，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希拉里·羅德姆·克林頓是誰？
也許，希拉里·克林頓需要克服的最大障礙是她對自己的看法。在公眾眼中，也許只有麥當娜改變造型、重新介紹自己的次數(shù)比希拉里多。2015年，當希拉里宣布要競選總統(tǒng)時，《紐約時報雜志》做了一期封面故事，問：“美國最有名的女人會如何重新介紹自己？”事實上，在2016年的大選中，希拉里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之一就是要克服民眾對她的厭倦以及對于她是誰、她代表誰的猜測。
1992年的競選備忘中記錄過：“選民要看到真實的希拉里·克林頓。他們對她只有片面、歪曲又過于政治化的印象。”24年后，那些對她魅力的挑戰(zhàn)幾乎沒有變化。對大部分美國人來講，她留給他們的還是那個冷酷的、與主流保持距離的超然形象。美國選民更喜歡投票給能和他們一起喝酒的候選人而不是一個優(yōu)秀的領導人。基于此，希拉里將從頭做起，塑造一個友善又有吸引力的個人形象。2008年，她刻意地進行“中性”競選，幾乎不提及自己的女性身份并且拋棄了她特有的女性特質。在2016年的競選中，一切都改變了，她曾多次提到自己作為一個新晉外祖母的身份，雖然她的競選活動還遠遠沒有讓人感到溫暖和感動。當她要真正顯示自己的決心時，她可能會疏遠那些想了解候選人作為普通人的一面的選民。薩莉·史密斯指出：“像少女一樣嘰嘰喳喳會顯得很輕佻……這缺點意味著她無法像她丈夫那樣親民。她別無選擇，只能在公眾面前閉起嘴巴，這樣她就更不可愛了?！?/p>
人們公認希拉里有個性，她給人的感覺總是只有在需要的時候才會流露真情。例如，她在2014年做新書巡回展的時候，透露過她喜歡游泳，喜歡看《與星共舞》；她對黛安·索耶描述了她理想的一天。希拉里還討論了她過去的音樂品味，年輕時喜歡滾石樂隊、誰人樂隊、大門樂隊和甲殼蟲樂隊以及各種古典作曲家，但這并沒有使她與新一代建立起聯(lián)系?？尚Φ氖?，這些樂隊遠遠比許多參加2016年投票的人要老得多，這令她和她的選民更加疏遠了。希拉里的國務院電子郵件出賣了她圈子里少有的情趣，其中有搖滾樂王族成員的郵件：“最親愛的希拉里，生日快樂！很抱歉那晚沒見上面，我們從西海岸過來時遲到了，我們會在紐約待一個月……如果你和比爾有空兒來聚個會，請告訴我們。愛你的波諾和艾利。”U2樂隊的主唱從草根地位到對前總統(tǒng)和現(xiàn)任國務卿直呼其名（違反禮節(jié)）顯然是費了一番功夫。
電子郵件還透露了她的瑜伽鍛煉和收看電視的習慣，展示了她不為人知的日常生活的一面 。在一封郵件里，她問她的助手莫妮卡·漢利：“你能給我點兒時間看兩個電視節(jié)目《公園與休憩》和《傲骨賢妻》嗎？”她透露，不再喝咖啡或減肥飲料，而是盡可能多喝水。她的親密朋友講到了她的幽默：雖然不常見，但偶有發(fā)揮?！八矚g聽，而不是講笑話。她本人挺古怪的，比起平淡的社交，她更享受孤獨。”她的氣質不是個天生政治家的氣質。希拉里欣賞電影的品位可以從電影大亨哈維·韋恩斯坦寫給她辦公室的一封非常誠懇的電子郵件中窺見端倪：
我不知道，電影制片人在你們的世界里是否還有一席之地，但下一次你來紐約時，我很想見見你。我還記得和你們一起看《戀愛中的莎士比亞》的美好時光。我拍了另一部電影《國王的演講》，講愛德華退位、喬治六世繼位的故事……這是一部有趣的電影，和《戀愛中的莎士比亞》一脈相承。我想你們都會喜歡看的。（希拉里會喜歡這部沒有太多臟話的PG-13 級電影的）
陽春白雪的品位表現(xiàn)出對庸俗的不屑，由此可以看出她比預想的還要保守，這讓她又一次遠離了主流觀眾。
2014年，《紐約時報》采訪她時，問及她喜歡看的書。她說在讀或者準備讀的有唐娜·塔特的《金翅雀》、瑪雅·安吉洛的《媽媽和我，我和媽媽》以及哈蘭·科本的《想念你》。她提到會讀一系列主流作家的書，包括沃爾特·艾薩克森、約翰·勒·卡雷、約翰·格里森姆、希拉里·曼特爾、托妮·莫里森和艾麗斯·沃克等。她還喜歡讀卡明斯、艾略特、謝默斯·希尼、巴勃羅·聶魯達、瑪麗·奧利弗和葉芝的詩。她認為，學生都該讀一讀簡·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迪內(nèi)森的《走出非洲》和托馬斯·肯尼利的《辛德勒的名單》。她同時承認，看烹飪、裝飾、飲食和園藝書籍讓她有種罪惡的快感。她還強調(diào)《圣經(jīng)》仍然給她思想帶來“最大的影響”。
2011年，希拉里給奧普拉·溫弗瑞提供過截然不同的書單，其中包括亨利·盧云的《浪子回頭》、艾麗斯·沃克的《紫色》、路易莎·梅·奧爾科特的《小婦人》、瓊·奧爾的《洞熊家族》、瑞爾·馬卡姆的《夜航西飛》、譚恩美的《喜福會》和芭芭拉·金索沃爾的《毒木圣經(jīng)》。因此，很難確定希拉里·克林頓的文學品位究竟是怎樣的，但看起來，她相當主流，而且基本上是保守的，這顯露了她作為伊利諾伊州中產(chǎn)階級的成長背景。
與政治糾纏了一生，希拉里如今走到了偉大的門檻前。白宮在召喚，美國人民卻還不清楚該如何對待她。她的一生強硬又有韌性，堅定的意志把她排除在美國選民的生活之外。無疑，她因此受到殘酷的雙重標準的對待。如她丈夫的前任內(nèi)閣成員米基·坎特所說：“男人可以發(fā)表感慨，但對于女政治家而言，表露情感并不好，這使她顯得很軟弱，不會控制情緒?！?縱觀希拉里的一生，不論是在現(xiàn)實中還是在給人的印象中，她都表現(xiàn)出很強的控制力?？紤]到她有個冷漠而感情疏遠的父親，又嫁給了世界上最著名的偷腥的丈夫，這并不稀奇。她幾乎給自己塑造了一個看似完美又無人能敵的公眾人物形象。
作為美國的總統(tǒng)候選人，希拉里需要提出更加人性化的政策。因為選民已經(jīng)反復表明他們需要一個隨和的候選人，而不是特殊的政治承諾。當希拉里開始展示她的人格魅力時，她受到了公眾的愛戴，并得到了熱情的回應。要在2016年的競選中勝出，她需要做到一直保持親和力而不是在危機時刻才如此。除了反復被提起的她的個性以及私人電子郵件問題，經(jīng)濟、國際環(huán)境，尤其是美國的人口成分，在2016年大選中都有利于她。雖然沒有萬事俱備，但幫助希拉里問鼎白宮的東風似乎已經(jīng)吹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