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眼 | 成長于二次元年代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本刊記者 邱苑婷 日期: 2018-01-03

這個世界里,虛擬和現(xiàn)實正在模糊界限。

從網(wǎng)絡文學到二次元文化,前前后后采訪了三四十號人,然而在龐雜的言語碎片中,這段對話頻繁地在我腦中出現(xiàn):

“我有一個外甥女,今年兩歲。你知道她看到報紙上印刷的圖片時,第一反應是什么嗎?”說話人是高寒凝,北大網(wǎng)絡文化研究團隊的博士生,“你們絕對想不到。她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然后各自向相反方向滑開——那是iPad上放大的動作?!蔽覀円幌伦踊腥唬娂姶笮Γ缓簏c頭。

作為90后,我接觸網(wǎng)絡也早,八歲,當時混跡BBS、聊天室時,常把網(wǎng)絡那頭的大人們嚇一大跳。不止是我,實習生也是一個90后團隊,幾乎沒有誰身邊沒有動漫愛好者、coser、腐女,也能輕易地找到曾經(jīng)想以網(wǎng)文為業(yè)的朋友……在我們成長的年代,無論喜惡偏好,一個人若對這些毫無所知,才應該是值得驚訝的事情。

因此捫心自問,我完全沒有理由也無心以獵奇視角寫“何謂二次元”,或全然以批評的姿態(tài)面對網(wǎng)文。我想問的只是,如今,這些與網(wǎng)絡并生,或因網(wǎng)絡而生的亞文化、俗文化,發(fā)展到什么地步了?

今年年初,走在家鄉(xiāng)街頭,我被塞了一張寫著萍鄉(xiāng)動漫校園祭的花哨傳單。漫展?我一直自覺家鄉(xiāng)是個四五線小城市,七八年前,哪怕找到一家小小的動漫周邊店,就已經(jīng)感覺自己資深得不行了。我有點詫異地抬眼看了我面前的兩個女生——樣貌穿著都明顯是高中生,一臉“豁出去了”的熱切,說著“有興趣來看一看吧”,繼續(xù)向前跑開。

我有意把那張傳單留了下來。那大概是我第一次隱約感覺到,二次元的力量開始突破次元壁。資本常被認為是最大的幕后推手,但人們忘了,資本無所謂道德屬性,不過是逐勢而動,而這一切的源頭,真正無形又無處不在的強大力量,是網(wǎng)絡媒介本身。

也有學者擔憂互聯(lián)網(wǎng)和資本邏輯的互相勾連——每個時代也自有類似的煩惱,樣貌不同罷了。這不是我們要不要選擇擁抱它的問題,而是,歷史車輪滾滾向前,任誰也不可能螳臂當車。

但至少此時此刻,能讓年輕人像那樣充滿熱情和行動力,總是好的。正如大眾場域所意識到的,群體的正名隨著一代人的成長變得順理成章。二次元活動在各大小城市遍地開花,資本不吝投入,輿論場從偏見轉向了關注和追捧。

逐漸地,曾經(jīng)那個因為小眾而讓我自覺“獨特”的愛好,似乎因為過于泛濫而變得稀奇不再。比起過去如珍寶一般秘密地保存,如今,由于過分容易找到知音卻令人產(chǎn)生了新的厭倦。

這或許是流行文化的宿命。但如此一來,也確實證明:亞文化出身的“二次元”,正逐漸融入主流,正如同從前的搖滾、爵士——盡管曾經(jīng)邊緣,但它們已確實地影響了當代文化的形態(tài),也滲透著你我生活的點滴。

這是你我所生活的、逃不開的世界。

這個世界里,虛擬和現(xiàn)實正在模糊界限。我們的父輩曾經(jīng)以“動漫里都是假的”、“你不知道電腦那邊的是人還是狗”作為對沉迷“虛假世界”的告誡,楊永信之流也正利用著這落后的偏見,以光明正大的名義行令人發(fā)指之事。他們不曾意識到的是,虛擬本來就是人造現(xiàn)實之一種??诒蠛玫目苹脛 逗阽R》,大概恰是戳中了每個現(xiàn)代人對科技和未來的焦慮。VR、AR技術“侵占”我們的感官,創(chuàng)造出更加無法輕易分辨的“現(xiàn)實”:我們玩著AR游戲Pokeman GO,為了捕捉虛擬的寵物小精靈在現(xiàn)實世界的地標中穿梭——那《黑鏡》里的未來,離我們還能有多遠呢?于是人類自己也終要產(chǎn)生懷疑:基于“我”的所見、所聽、所聞,這是否就是“真實”?

假作真時真亦假,人類若終有一天迎來那個時代,把肉體拋棄、意識上傳聯(lián)網(wǎng),連“真實”“虛擬”這些概念的對立都不復存在,還談什么“網(wǎng)癮”“二次元”呢。到時候,人與人的等級差別將源于上傳時間點導致的版本差異;而人類最終的毀滅,很有可能,只是因為一次微不足道的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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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時間:2024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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