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態(tài)度 | 讀經(jīng)何為?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本刊記者 鄒金燦 日期: 2018-01-03

對典籍的極端推尊與貶斥,態(tài)度迥異,然而論者所犯的“必”之病,則是相同的:他們建立起一些牢固的因果關(guān)系,然后倡導(dǎo)人群遵循

圣賢不是靠背誦造就的

不知什么原因,“讀經(jīng)”這個話題最近又火了起來。

臺灣某教授所倡導(dǎo)的兒童讀經(jīng)運動,已在大陸運行多年,信從者眾,這種教育主張少年兒童多背誦經(jīng)典書籍,即使孩子一時不能理解,也不要緊,只要背下去,長大后會有理解的時候;在讀經(jīng)學堂里,教師只負責帶領(lǐng)兒童背誦書籍,不講解;那些能背誦30萬字的少年,可以進入他們最高級別的書院求學……

根據(jù)主事者的自述,這種讀經(jīng)教育的目標是培養(yǎng)圣賢。

這個說法,可謂從一開始就錯了。如果有一個人,他沒有拿過世界杯冠軍,卻開了一個足球培訓班,然后告訴世人說“我們的目標是培養(yǎng)世界冠軍”,這話聽上去口氣很大,但從道理上來說,是可以相信的。因為“世界冠軍”是一種榮譽,屬于“利”方面的內(nèi)容,與德行無關(guān),而且想要獲得冠軍,必須通過比賽,而足球比賽是團體合作,不需要施教者上場,所以即使教練不會踢球,也能教出好的弟子。在現(xiàn)實中,也確實有不少踢球不好的人成了頂級教練。

不過,如果有這么一個人,讀書多,但不懂詩詞格律,此人開了一個培訓班,宣稱要培養(yǎng)詩人,寫近體詩。對于這句話,可千萬不能相信。這是因為,“詩人”兩個字,包含了人的品格、作詩技巧等因素,屬于“義”方面的內(nèi)容。要想培養(yǎng)出詩人,施教者必須自己首先是詩人,不然,即使讓學生把唐宋名家的詩集全部背誦下來,也學不會寫詩,更別說成為詩人了。這種例子實在不勝枚舉,譬如在古典文學研究領(lǐng)域里,不少從業(yè)者寫起論文來洋洋灑灑,卻連一首文從字順的律詩也寫不出。

儒門的教育也跟詩人的培養(yǎng)一樣,都屬于“義”方面的內(nèi)容。從本質(zhì)上說,儒學是實踐性的學問。一個人要稱得上“儒者”,必須做到言與行相合無間?!墩撜Z》說:“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辟潛P子路勇于實踐,因為子路知道了一個道理,若是未能躬行,就唯恐再聽聞另一個道理。在《論語》里,類似的表述還有許多,比如:“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庇秩缈鬃拥倪@個慨嘆:“始吾于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边@都說明,儒者必須在實際言行中體現(xiàn)出其所知道的義理。

正因為儒學要求言行一致的特性,所以如果有人推行一種目標是培養(yǎng)圣賢的教育,那么其人必須先具備一個條件:他是世所公認的圣賢。退一步說,他即便不是圣賢,也必須是合格的儒者。但事實是,目前各種讀經(jīng)學堂里的教員,薰蕕同器,有些教員連理解經(jīng)典都成問題,其身份更多是“高級伴讀書童”。自身尚非儒者,而欲教人成為圣賢,這已經(jīng)不僅僅是以己昏昏使人昭昭的不自量力,亦是一種欺世行為了。

其實真正的圣賢,是不會以“圣賢”名號自居的??鬃釉谑罆r就被視為圣人,但他自己說:“若圣與仁,則吾豈敢!”不以圣者和仁者自居。細看孔子的言行就不難發(fā)現(xiàn),他沒有任何高自位置的地方,當理想無法實現(xiàn)的時候,他會跟弟子感嘆,“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多么誠摯,何嘗有高言大句欺世?孔子設(shè)教的用心,并不是要自己成為什么圣賢,也不是要把弟子培養(yǎng)成為圣賢,而是希望每一個來學的人,都能成為人格高貴的士君子。

在儒門體系中,存在著“士人、賢人、圣人”這個由低至高的序列,所謂“士希賢、賢希圣”是也。在這個體系中,士是基石,圣賢只是其中的卓絕者,他們本質(zhì)上也是士人。今人提倡儒學,要說教育目標,也宜說是培養(yǎng)士人,因為能否培養(yǎng)出賢人,是要看各人造化的。事實上,一個人要成為賢者,不僅需要讀書好,更要做出了不起的事情,有功于人群,方能得此稱號。古之賢者,莫不如是。今人直接越過士人而侈談圣賢,是急功近利的表現(xiàn),與儒家嚴明“義利之辨”的精神背道而馳,其說之不可行,是顯而易見的。

四川遂寧,一個小學運動會前,孩子們詠讀“弟子規(guī)”

在無因果處用力

“背誦30萬字經(jīng)典”、“長大后自然會理解”,這是常見的讀經(jīng)教育者的主張。這類說法的背后,所抱持的是“經(jīng)典書籍里面每句都好”的意態(tài)。問題是,“30萬字”指標如何定出?若不向孩子講解,憑什么認為孩子長大后一定能懂?就經(jīng)典而言,即便是每句都蘊含哲理,也需要人在自己的生活中反復(fù)推尋、印證,經(jīng)過一個反求諸己的過程,前賢說過的話才在自己心中有生命力,不然就只是紙上的遺訓而已。

賦予讀經(jīng)如此深切重大的意義,其實展現(xiàn)的是一種“期必如此”的思想狀態(tài)。這種表現(xiàn)似乎是極其推尊經(jīng)典,實則大大降低了經(jīng)典的價值??鬃诱f“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章太炎說“事無證驗而必之者,非愚即妄”,他們所絕去的“必”,即此之謂。

在現(xiàn)實中,我們可以看到許多“必”:讀儒家經(jīng)典,定能成為士人;背誦夠多少字,可成大才。又或是反過來:儒家經(jīng)典是現(xiàn)代化的阻礙,不能再讀;封建殘余,桎梏心性,何足寓目……后一種聲音,我們絕不陌生,魯迅就說過,“歐戰(zhàn)時候的參戰(zhàn),我們不常常自負的么,但可曾用《論語》感化過德國兵,用《易經(jīng)》咒翻了潛水艇呢?”面對這種強悍的邏輯,我們除了拍一下大腿,實在也沒有什么可以做的。

對典籍的極端推尊與貶斥,態(tài)度迥異,然而論者所犯的“必”之病,則是相同的:他們建立起一些牢固的因果關(guān)系,然后倡導(dǎo)人群遵循。

因果之說,并非專屬于佛家,儒家早就有之,比如《周易》說,“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边@種言說,有著導(dǎo)人向善的深意,然而人若讀后認定世界必是如此,恐不盡然。司馬遷在《伯夷列傳》中感慨地說,像盜跖那種做了許多壞事的人,他們活得很好,像伯夷、叔齊那樣的善人卻活得很慘,歷代都有很多這種情況出現(xiàn)。對于世間流行的“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之說法,司馬遷表示“余甚惑焉”。

司馬遷的感慨,在某種程度上說也是世界的一種真相。我們所習慣言說的經(jīng),指的是常道,確切來說,經(jīng)是一種應(yīng)然,即引導(dǎo)人應(yīng)該如何表現(xiàn)。然而在浩漠的人間,除了“?!?,還有許多“變”。對于后人來說,僅學習經(jīng)典中那些義正辭嚴的道理是不夠的,還需要認識世間的種種“變”。這部分內(nèi)容往往不在經(jīng)籍中,而是在我們的生活中以及前人的史部書籍里。

在1925年《史地學報》第3卷第7期里,載有柳詒徵先生的《歷史之知識》一文,文中這樣說:

歷史的事實,有些是有因果的,有些又無因果。又如孔子,大家都說他是宋之后裔,又居于魯國禮義之邦,故能產(chǎn)生出這一個偉大的人物來。但是宋之后裔而居魯者何止一孔氏,孔氏一門的人居魯者又何止孔丘一人,而何以獨孔丘能成為偉大人物?這可以說是無因果的。又如蒙古種族,由葷粥而匈奴,由匈奴而鮮卑而突厥而蒙古,何以獨于秦、漢之間能產(chǎn)生出一個冒頓單于,這也可以說是無因果的,是偶然的。因此我們可以得一教訓:我們處世,應(yīng)當在無因果處用力,來適應(yīng)環(huán)境,適應(yīng)歷史。故歷史的最后,還是無因果的,須憑個人自己去造因果。

柳詒徵先生是史家,也是儒者,這段話說得意味深長。在儒家精神中,孔子的“知其不可而為之”極堪尋味,他明知天下無道,仍然不辭辛勞地去行道、明道,就是希望“在無因果處用力”,使得世界更好。

司馬遷也是一樣的心情。在《伯夷列傳》中,他感慨惡人得好報、善人無好報之后,筆鋒一轉(zhuǎn),說伯夷、顏回這些人雖然有善行,也是因為得到孔子的稱贊而名垂后世。司馬遷是在表達一種意愿:即便天下無道,他也要做一個像孔子那樣的人,通過自己的記錄,讓善人留名后世、讓惡人惡行昭彰。在認識乃至經(jīng)歷了世間的許多“變”之后,司馬遷對“?!钡栏訄猿?,他也是“在無因果處用力”。

今人盛言讀經(jīng)、談史,然而讀經(jīng)者多顯得拘迂,談史者又容易陷入各種陰謀斗爭的泥淖。司馬遷的《伯夷列傳》以及柳詒徵的上述言說,可藥此病。

今之國學教育,缺少活潑滋潤之功

“讀經(jīng)”這個話題,其實一點也不新鮮。

早在1935年,學者何炳松主編商務(wù)印書館《教育雜志》,就曾發(fā)函給全國文化界名家,征求他們關(guān)于讀經(jīng)的意見,共收到七十多篇回復(fù),其中包括了蔡元培、唐文治、錢基博、陳立夫等名流??梢赃@樣說,今日關(guān)于讀經(jīng)問題的所有爭論,幾乎都能在1935年的那些意見中找到同調(diào)。

這是一場不可能有結(jié)果的爭論。比方說,什么是經(jīng)?這個概念在今天就很不清晰。比如《莊子》被稱為《南華真經(jīng)》,《老子》又名《道德經(jīng)》,佛家有《金剛經(jīng)》,喝茶方面也有一部《茶經(jīng)》……但最早有“經(jīng)”這個名堂、影響也最深遠的,無疑是《詩》《書》《禮》《易》《春秋》這幾部先王政典,即古人常說的“五經(jīng)”,它們都跟孔子有關(guān):《春秋》是孔子據(jù)舊史而作,其他4部經(jīng)也都經(jīng)過了孔子的整理。

在漢代,《論語》的地位已經(jīng)很重要,但因為不是先王政典,所以當時的人并不稱之為經(jīng),而是看作輔助解經(jīng)的要籍,是謂“傳”。這并非說《論語》比不上五經(jīng)重要,而是說“經(jīng)”這個概念原有其清晰定義。后來,經(jīng)書內(nèi)容不斷擴充,宋代出現(xiàn)“十三經(jīng)”的說法,把屬于子書類的《孟子》收了進去,《爾雅》是解經(jīng)的書,也成為十三經(jīng)之一。這已經(jīng)顯得有點不倫不類了。至于今天的一些國學教育者,把讀《弟子規(guī)》這種末流文獻的行為也稱為“讀經(jīng)”,就更不值一論了。

那么,要不要讀經(jīng)?關(guān)于這個問題,只要想到簡單的一點就可以了:只要我們還在使用漢字,當然就要讀,因為無論你是贊成經(jīng)典,還是反對經(jīng)典,都必須植基于你對經(jīng)典有所知的基礎(chǔ)上。事實上,百年來國人圍繞“讀經(jīng)”話題爭論不休,本身就說明這些經(jīng)典是需要我們?nèi)チ私獾摹?/p>

有一天,一位熱愛傳統(tǒng)文化的兄長給我轉(zhuǎn)來一篇文章,文中用半生不熟的文言,學著古賢的口吻,批評這個時代禮崩樂壞。觀其言,仿佛是一位老夫子,然而實際上只是一位十歲左右的孩子而已。兄長很憂慮:“這孩子學傳統(tǒng)文化,都成老苗子了?!?/p>

這個擔心很對。當前的國學教育尤其是少兒國學教育,存在著一個普遍問題:干枯,沒有滋潤活潑生命之功,只是在批量制造一些面帶憂國憂民之色的俗儒而已。

其實,與其讓小孩子耗費心力去閱讀或背誦各種大道理,還不如讓他們?nèi)W好一兩門具體的“藝”——例如學詩詞或文言文的寫作。這是因為,會說千百種道理,不如掌握一藝,因為道理往往是從紙上得來,而學藝則是直接與古人精神往來。孔子主張“游于藝”,可謂頗具深意。

《詩經(jīng)》說:“鳶飛戾天,魚躍于淵?!彼^的“鳶飛魚躍”,指的是精神上一種自由、活潑之境界。無論是詩文也好,樂器、繪畫也罷,都是助人通往“鳶飛魚躍”之境的直路,沉浸其間,會得到一種極好的熏陶,同時又不至于斫傷了生命力。

孔子非常重視《詩經(jīng)》。《論語·泰伯》說:“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卞X穆先生的《論語新解》解釋這一條時說:“本章見孔子之重《詩》教,又重禮樂之化。后世詩學既不盡正,而禮樂淪喪,幾于無存,徒慕孔門之教于語言文字間,于是孔學遂不免有若為干枯,少活潑滋潤之功。此亦來學者所當深體而細玩之?!?/p>

從本質(zhì)上說,人是不能被說服的。詩的重要性在于,它能感發(fā)自己與他人。清代學者焦循在《毛詩補疏序》一文里說:“夫《詩》,溫柔敦厚者也,不質(zhì)直言之,而比興言之,不言理而言情,不務(wù)勝人而務(wù)感人。自理道之說起,人各挾其是非,以逞其血氣。激濁揚清,本非謬戾,而言不本于性情,則聽者厭倦?!贝苏Z甚要,足以令人深思。

后世的詩,也與《詩經(jīng)》的精神血脈相通。錢穆、焦循的說法,宜為今日學傳統(tǒng)文化之人聽取。然而,我們看到的實情,不僅僅是詩教缺失、后進學得干枯,更是那些振臂高呼復(fù)興傳統(tǒng)文化的人,自身往往連基本的詩文寫作都不過關(guān)。如果他們會內(nèi)省,應(yīng)視之為恥,因為古賢并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這并不是說會寫詩文就有多了不起,而是說如此基礎(chǔ)的東西都未能掌握,如何倡導(dǎo)傳統(tǒng)文化?

廣東深圳,一位家長陪著孩子在一家國學私塾讀經(jīng)

學習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在讀書方面,宋人黃庭堅有這樣一個說法:“大率學者喜博,而常病不精。泛濫百書,不若精于一也。有余力,然后及諸書,則涉獵諸篇亦得其精。蓋以我觀書,則處處得益;以書博我,則釋卷而茫然?!?/p>

朱子很喜歡這個說法,認為“有補于學者”。黃庭堅這番話有兩個意思,一是讀書要守約,不可泛濫;二是閱讀時要多涵泳,于自己的生命有切實體驗,方為有得,而不是一味追求多聞、多得。

這種讀書精神,似乎在今天很難通行了。因為黃庭堅所提倡的,乃是一種真正對自己生命發(fā)生作用的學習,這將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甚至很長一段時間后都可能不會讓人感知到效果,這無疑與今人求快、求果的追求相違背。

一位在某大型國學教育機構(gòu)工作的朋友告訴我:他們公司的業(yè)務(wù)對象以少年兒童為主,開有詩詞寫作、《論語》閱讀、琴棋書畫等課程,其中琴棋書畫這些課程最受家長歡迎,而詩詞寫作、《論語》閱讀等課程則乏人問津。

這是一個頗令人傷感的現(xiàn)實。家長是在讓孩子追求多聞多得,而忽略了精神的塑造,可謂釋本而務(wù)枝。這種功利心態(tài),與某些國學教育主持者的欺蒙心理,可謂相得益彰。在目前可見的討論中,人們只注意到國學教育者的一些弊病,卻往往忽略了家長功利心態(tài)所造的惡。

重琴棋書畫而輕詩詞文章,跟追捧兒童讀經(jīng)教育的,都是同一批家長,他們無疑都被急于求售的心態(tài)所左右——學琴棋書畫見效快,可以讓孩子在人前表演;送孩子去背誦經(jīng)典亦然,也是只要稍微一學,就能夠在他人面前表演。

然而真正能夠影響生命質(zhì)量的學習,又豈是學一下琴、背一些書這么簡單的事呢?《論語》開篇說:“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拈出“說”字為教,這個字通“悅”,是比“樂”更深一層的感受。在孔門的教育理念里,學習應(yīng)是一件愉悅的事。這是就大處著眼之說,并不意味著學習是容易之事,因為當你真正進入一種學問之后,將有大量的關(guān)節(jié)需要打通,這是需要付出艱辛勞動才能做到的。

其他的不說,單就學詩而言,即便你熟讀各種選本,對于寫詩來說收益也不大。前賢所教的學詩方法并不神秘,往往是建議你選取一兩個心儀的詩家,撲入其世界、涵泳其專集,此外再博覽其他詩家的作品。這是非常切實的意見,也只有這樣,學者才能在詩方面真切有得,不容易跟著流俗之見走。

學詩文不易,學孔孟之道乃至其他學問,也一樣要付出許多精力,才能真切受益。對于那些鼓吹教育是“不費吹灰之力”之事、只需帶小朋友背誦經(jīng)籍即可的聲音,我們應(yīng)該想到,天下的便宜事,實在是比我們想象中要少得多的。

我們還看到,只要有人稍微質(zhì)疑某讀經(jīng)教育的方法,讀經(jīng)主事者就認為這是反對讀經(jīng)、“斷人慧命”。這倒是不勞主事者憂心,因為傳統(tǒng)文化的典籍俱在,自有俊彥來讀。其實翻開歷史書就可以看到,數(shù)千年的文脈盡管受過各種損傷,然而何嘗斷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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