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 | 蔣欣 演戲,我肆無忌憚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本刊記者 張明萌 實習記者 冼麗影 日期: 2018-01-03

拍戲的苦都不是苦,這種快樂,從那時候起,綿延至今,往后看,好像一生一世,無窮無盡。

演了快25年戲,蔣欣只爭取過兩個角色。

2001年,蔣欣父親見導演周曉文在招女演員,攛掇著蔣欣去找人,從小來什么演什么的蔣欣抹不開面。父親說:“你不是喜歡嗎?喜歡就要為了夢想做些什么?!笔Y欣半推半就地撥通了一位阿姨的電話,還沒說上兩句就哭了,“我爸讓我給你打電話,非說讓我找周曉文,我根本就不認識,又不好意思……”阿姨聽了,找了執(zhí)行導演讓蔣欣去試戲,拿下了《大腳馬皇后》里馬皇后的丫鬟秋菊。

最初叫《后宮》的《甄嬛傳》試戲,蔣欣原本出演曹貴人,她不知哪兒來的勁,希望鄭曉龍讓她試試華妃?!澳悴恍小!薄澳銢]看我演怎么知道我不行?”“你沒有她跋扈?!薄澳銢]看我演怎么知道我不跋扈?”“那你試試吧。”蔣欣那句“哭哭哭就知道哭!”一出口,鄭曉龍埋著的頭觸了電似的抬起來。沒幾天蔣欣接到通知,華妃由她出演。

兩次演戲生涯中難得的主動成為蔣欣人生的轉折點——拍完《大腳馬皇后》,蔣欣下定決心北漂,帶著父母在北京摸爬滾打,站穩(wěn)腳跟。而華妃,成為《甄嬛傳》中眾多出彩角色的一抹亮色,也成為蔣欣最為知名的“標簽”。

大多數(shù)時候,蔣欣不會挑角色。這一定程度上源于她大學教育的缺失,在她看來,數(shù)量足夠多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是為數(shù)不多能彌補理論缺陷的方式。更深層的原因來自對演戲的熱愛——那股不明白什么時候被啟蒙的戲劇源流,不知所起,沒有盡頭。

熱愛的好處是不會疲倦,即便身體透支,鏡頭一開,狀態(tài)馬上滿格。缺陷也是有的,扮演別人的人生,全身的細胞都得留給角色,生活里充滿克制,想流淚也得止住,“每個人的眼淚是有限的,我得留在片場上?!笨烧嬗錾鲜聝毫?,天生的敏感還是會作祟,一邊自嘲不會情緒管理,一邊任由情緒宣泄。

蔣欣有收集劇本的習慣。每拍完一部戲,沒有大改過的劇本她都會留下來,從頭到尾梳理一遍,這個角色才算翻了篇。這么多年,劇本厚厚一疊,人生也厚厚一疊,她們來了又走,陌生又熟悉。

華妃、樊勝美、木婉清……蔣欣被記住的大多不是女主角,她也樂在其中,“我特別喜歡演女二號、女三號,可以讓我發(fā)揮,我不會拘在那兒,想怎么玩都可以。”

“所以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都是你玩出來的?”

“對,我肆無忌憚?!?/p>

《大腳馬皇后》

童星

每個立志當演員的人都得有點兒故事證明自己的天賦。蔣欣的自我認同來自媽媽的回憶——潘虹演的《杜十娘》,是媽媽抱在懷里看的;3歲時喜歡蹦蹦跳跳模仿電視演員,那會兒劉曉慶和張鈺最火,鄰居就讓她努力,以后“超曉慶,賽張鈺”。去河南的火車上,蔣欣去別的車廂轉悠,唱歌跳舞表演,大人們可喜歡她,往衣服里塞滿了零食,她滿載而歸。媽媽嘲笑她“像個要飯的?!?/p>

舉家搬去河南,沒有舞蹈基礎的蔣欣想報舞蹈學校,排隊時一個阿姨問,想當演員嗎?她點點頭,跟著阿姨走了。導演相中了她,演了一出電視小品《誰之過》,講家庭教育問題。小品里,父親把小蔣欣的獎狀撕碎,還打了她一巴掌。沒真打,輕輕碰了一下,蔣欣“哇”地大哭。好像天生就容易入戲,她開心地想,“終于可以當演員了?!?/p>

之后的路挺順暢,《墜子皇后》《五男二女》《男人是太陽》……小蔣欣壟斷了河南所有的小女孩角色。周圍的人拿她和金銘比,叫她“小金銘”。從小到大,蔣欣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這孩子真靈”。

孩子哪懂技巧,靈性都是天性。在蔣欣的預設中,技巧本來可以通過考取中戲來彌補。小時候拍戲,劇組會從北京請演員,一說請到了中戲的演員,所有演員都會覺得了不起,羨慕極了,蔣欣耳濡目染,一個懵懂的夢想由此而生。“中戲對我來說就是藝術的殿堂,那兒的演員和別的演員不一樣,是鍍了金的?!?/p>

她幻想過中戲校園的模樣,綠樹成蔭,紅磚綠瓦,樓不高,中國式的傳統(tǒng)建筑。每天清晨,草坪那兒有學生在練早功,晚上回宿舍,有愉悅自然的群居生活。蔣欣生在烏魯木齊,沒過兩年就去了蘭州,又輾轉到了鄭州,再隨父母去湖南。整個童年加青春期,同伴寥寥,有些漂泊,“居無定所”。

中戲的校園印證了她所有的幻想。她順利考到了三試,天不遂人愿,錄取名單沒有她。鋪天蓋地的挫敗感一下把她擊垮了,“我滿懷信心,條件在里面也不錯的,很奇怪。一下子就失落了,氣餒了。我放棄了,跟自己賭氣。我很倔強,知道自己失去了這次機會,可能再試一次我會得到這樣的機會,但我不要了。”

在贊美聲中長大的蔣欣那段時間很痛苦。她去河南省藝演了一年,有些渾噩,有些雞肋,日子食而無味。厚著臉皮爭取到了《大腳馬皇后》,北漂開始提上日程。

《后宮·甄嬛傳》

北漂

“北漂”幾乎是作為“中戲”的對立面出現(xiàn)在小蔣欣耳邊的。在她的定義里,北漂不是什么好詞,她總說,“我一定要考中戲,我要做演員,這樣我會分到人藝去,絕對不會北漂?!痹诒本┡摹洞竽_馬皇后》,組里北漂挺多,這個在蔣欣印象里有些妖魔的詞具象化了,好像也不是那么難接受。拍完了她告訴爸媽:我想當演員,為了夢想可以妥協(xié),我去北漂吧。爸媽答應了。

現(xiàn)實比預料的稍好些,她北漂的第一個戲是特約演員,有臺詞,一天500塊。她演一個小秘書,穿著西裝,那年她17歲,踩著高跟鞋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某個經(jīng)理來了,說聲“您好,請進,我?guī)M去”。第二個戲是《閑人馬大姐》,演馬大姐女兒的同學,一兩天的戲,幾百塊。

角色不吃重,但她卻有種安定感:這是北漂的開始,這是北漂該有的生活。

第三個角色就是《公安局長》的女一號,盡管這是部男人戲?!拔页闪吮逼锖苄疫\的一個人,沒有那么多辛苦,沒有那么多勞累,也沒有那么多的痛,很快就進入了一個正常演員的模式中?!?/p>

拍完《公安局長》,蔣欣去跑組,現(xiàn)場的演員聊天,開口閉口“師兄師姐”,她坐在角落,自卑勁兒一陣一陣翻涌,和導演的對話也讓她難受,“你哪兒畢業(yè)的?”“我不是科班出身的?!薄靶?,資料放這兒吧。”從此沒了下文。重復幾次后她有些生氣:難道只看重一紙文憑嗎?有沒有想過這個人適不適合角色?會不會演戲?重復越多,她越偏激,往后再遇到這樣的問題,她直沖沖地回人家:“你要找學院派嗎?別找我,我不是。你要試戲我不怕!”

“我拍戲的過程中看到過一些所謂的科班出身并不會演戲,所以我覺得這不關乎你是哪畢業(yè)的,天分也蠻重要。我是一個有天分的演員,你們?yōu)槭裁床唤o我一個試戲的機會,而是一味問我在哪兒畢業(yè)的?”

改變發(fā)生在出演《天龍八部》木婉清之后。劇集的熱播讓蔣欣初露鋒芒,再去見組她不用在角落坐著難受了,副導演會出來招呼她“蔣欣這邊這邊,導演在這邊”,她就從一大堆北電中戲北影的人群中大搖大擺插著隊進去。這給她帶來極大的心里滿足,同時也將原本的自卑引向另一個極端——自負。“那時我就覺得,你們學院派又怎樣?那種狀態(tài)你知道嗎。但是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特別討厭自己,這種所謂的自信,所謂的驕傲,其實是過度自負了。”

木婉清之后,《仙劍奇?zhèn)b傳》的女苑、《歡天喜地七仙女》的綠兒、《危情杜鵑》的路曉娜……蔣欣戲沒斷過。“戲不斷”成為她舒緩心緒最直接的方式,“這證明了我的能力,我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身材好的,但是我戲不斷,這就可以了?!?/p>

這些角色幾乎都不是主角,但她照單全收,目的簡單——掙錢?!拔仪宄行蚪恿瞬粫腥魏畏错懀芏鄳蚓褪菫榱藪赍X,給錢合適,OK,我去。我想買房子,想讓爸媽住上自己的房子?!边@大概是木婉清之后的8年蔣欣“消失”最主要的原因。

這種狀態(tài)持續(xù)到2009年,房子有了,生活好轉了,就像注定的一樣,華妃來了。

《歡樂頌》

華妃

蔣欣拍華妃的第二場戲,和皇后說完話,她扭頭就走,皇后在身后幽幽地說,“哎呀,也該給皇上添點子嗣了?!蹦且凰查g,她有些難受,頓了兩秒,丹鳳眼微微上翻,又昂首挺胸往外踏。下一幕在大觀園,很多秀女出現(xiàn)了,鶯鶯燕燕,春風綠了皇城根。她一臉落寞。蔣欣突然覺得,華妃就那么走過來了,腰肢搖曳,魅惑眾生,凌厲的眼神里寫滿凄絕,驕慢卻無力。

世人看到了華妃的蠻橫和霸道,蔣欣卻滿腦子是華妃的癡戀與悲苦。她和鄭曉龍討論過華妃感情的動機,鄭導認為華妃明白皇上是因為年羹堯才對自己好,蔣欣堅持華妃覺得皇上是喜歡自己才對哥哥好。這是華妃所有行為的根本邏輯,在這樣的想法之上,年羹堯覲見皇上時蔣欣才會手忙腳亂,一副“你怎么這樣給我丟臉”的嘴臉。她愛得癡,又傻,蒙蔽在自我幻境中,有了無盡的痛苦癡纏。鄭導當時妥協(xié)了,后來說,你這么演,就對了。

蔣欣把華妃的癡挖了一遍又一遍,一天夜戲,劇本上寫華妃等皇上未得。蔣欣和導演商量,希望坐在玄木門框下望著月亮演這場戲?!霸铝粮T框更容易表達女人思念自己愛人的狀態(tài)。”她一襲紅衣,靠著門框,望著月亮,看著影子,月亮很遠,影子很近。月亮沒了,影子也沒了。形影相吊的感觸,和對白一同溢出了屏幕。

華妃死的那場戲蔣欣用了最多的力氣,開拍前一晚她一直在琢磨怎么幫華妃翻盤。“這場戲很重要,演不好,前面的鋒芒、狠毒、蠻橫,都立不住。只有這場戲演好了,一個反轉,觀眾會回想她之前的所有狀態(tài),才會覺得那都是合理的,這個人有血有肉,并不討厭?!?/p>

拍的時候并沒有太多的困難,甄嬛緩緩道出華妃不能懷孕的真相,揭穿皇上對她好的原因是年羹堯,她初見甄嬛的眼神沒有了——這是蔣欣為華妃設計的,對著甄嬛獨有的眼神:色厲內(nèi)荏,想依靠位置去壓制,又壓不過,霸道里帶著嫉妒,明知斗不過也不甘示弱,不比對著皇后,不屑一顧,也不比對著皇上,嬌嗔妖媚。那一刻,華妃眼神漸軟,轉而憤恨,化出濃稠的痛苦,“皇上,你害得世蘭好苦??!”喊完這句話,“嘭”的一下撞了墻,墻是軟的,但蔣欣撞著生疼生疼,好像華妃真的就這么死了。

那并不是蔣欣的最后一場戲,但拍完這場戲,她覺得華妃從身體里慢慢抽離。殺青那天,她拿著行李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天氣不太好,心里堵得慌,下一秒眼淚就要奔出來,她甚至不太敢回頭,因為一扭頭就能看見華妃的背影。她甚至幻想過華妃來夢里道別,在那個并沒有出現(xiàn)的夢境中,華妃穿著深赭色的絲綢長衣,腰身婀娜,白皙纖長的雙手撩開簾子,跟她說,嘿,我走了。笑聲盈盈,沒有痛苦。

《女人的天空》

樊勝美

華妃讓蔣欣重新出現(xiàn)在觀眾面前,她也由此告別了之前默默無聞的狀態(tài)。在古裝戲里,她放得更開一些,不像現(xiàn)代戲,考慮大伙覺得是否真實,演起來束手束腳。又像命運安排的那樣,穿著現(xiàn)代裝的樊勝美來了。

一直想合作的孔笙導演找上來,蔣欣連角色都不想問,馬上答應了,盡管最后她飾演的是一看劇本就不喜歡的樊勝美。她有點兒想演曲筱綃,精明能干,永遠是焦點,大街上人山人海,望過去一眼就能看到她。

劇本里的樊勝美是個撈女,她家徒四壁,還不停買名牌,期待釣個大款,物質(zhì)到骨子里。蔣欣覺得有這樣家庭的女孩不應該這樣,把名牌改成了A貨。于是有了和曲筱綃第一次見面撞包的尷尬。

這一幕出現(xiàn)在開頭,和蔣欣為樊勝美加入的其他自卑細節(jié)一同埋到劇集后期才得以爆發(fā)。5個人處理完樊勝美的家事后,她跑到江邊,伏在欄桿上嚎啕大哭,幾乎是哭號著發(fā)泄了自己的所有痛苦。

這里的對白是蔣欣的即興表演。拍攝前,她和導演商量,盡量一條過。有些話想站在樊勝美的位置上說出來,劇本不夠深,她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說。但是拍完這條她不一定能記住,第二遍可能就拍不出來了。導演答應了,架好機位,等待樊勝美的爆發(fā)。她有些緊張,其他4位女主角也有些緊張,她們都不知道下一幕會發(fā)生什么。

第一聲哭號之后蔣欣就入戲了,痛陳身世,對家庭的委屈,對愛情的膽怯,對工作的謹慎,不甘、愧疚、痛苦……情緒雜糅在淚水里,隨著蔣欣極強的對白功底穿透了每一個鏡頭。她不停說了快七分鐘,最后剪到了4分鐘。說完了,劉濤飾演的安迪慢慢走過來,眼神里盡是心疼,恐懼身體接觸的她第一次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了樊勝美,很美式地說了句“hey,girl”,蔣欣覺得好溫暖,哭得更大聲了。這一幕也成了《歡樂頌》里極為精彩的鏡頭。這場戲拍得很爽,但一拍完,蔣欣就完全忘了自己說過什么。

樊勝美由劇本里徹徹底底的撈女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蔣欣的演繹功不可沒。這源于她拍戲的一個習慣,不停挖角色的好?!胺糯笏目蓱z,放大她的可愛,把陰暗的東西也做到了,但做到的同時也要讓觀眾看到她的可憐。”這更像是給自己找一個理由,證明這個壞人也許不那么壞,“很多角色我都會矛盾,我很想演,可能因為導演好,班底好,但不是我真的喜歡這個角色,或者認可這個角色。我必須得挖她的好,讓我自己接受她,不然我沒法妥協(xié)。這很奇怪。這就是我的一個缺陷,我恨不得我所有塑造的角色都有可愛、有觀眾喜歡的那一面,但是其實有些角色是需要你完完全全變成反派的?!庇袝r候她會為此糾結,但她仍然堅信,每個人都有三觀正的時刻。

不苦

蔣欣接的角色沒幾個得以善終,用網(wǎng)友的話總結是“兩千年不孕不育”,她說沒關系,戲跟人生是反的。知乎上有網(wǎng)友評價蔣欣“帶著煙火氣的世俗的美”,蔣欣有些困惑,“什么叫煙火氣,一閃而逝嗎?世俗的美,我還世俗了?”

她不喜歡世俗這個詞,對她來說,這個詞約等于“小民意識”——沒有格局,沒有胸懷,沒有層次。煙火氣倒是喜歡,符合她的自我定位——小時候是鄰家妹妹,大了是鄰家姐姐,老了是閑人馬大姐。

馬大姐有些愛打抱不平,有正義感,有情緒也不藏著掖著。早些年,蔣欣遇上看不慣的事兒,直接就在博客里寫出來,不管不顧地發(fā)泄。在劇組看到工作人員挑演員照片,“這妞兒不錯啊?!彼R上就會炸毛,演員被當作貨品,她沒法容忍,沖上去跟人家理論。“哎呀我開個玩笑。”“玩笑不是這么開的,我是一個演員,如果有一天我的照片在這兒,別人拿起來說這妞兒不錯,我會非常不滿意?!薄爸劣趩?!”“至于!”

蔣欣曾經(jīng)想過控制自己的情緒,后來覺得控制了反倒不是自己了。每天塑造不同的角色,一直在裝,生活里也裝,不表達真情實感,那就不是一個真實的人了。所以,蔣欣的博客、微博里,很容易讀到她情緒的波動,也能看到她心里的柔軟。

拍《天龍八部》的時候,木婉清的坐騎黑玫瑰撞到了石頭,往外冒血,不管誰一碰蹄子就飛起來。蔣欣走過去摸著它說,我知道你疼,但是你要忍住,給你上了藥就會好得快。酒精擦上去,蔣欣看著都覺得疼,擦著擦著就哭了。黑玫瑰任她擦,蹄都沒抬一下?!澳且豢涛矣X得所有生物都是有靈性的,你用柔軟的一面面對它,它也會用柔軟的一面面對你?!本汃R差點撞上石壁,蔣欣沒來得及勒馬韁,黑玫瑰自己轉了個彎,別人說是生物的本能,蔣欣深信:那是黑玫瑰在保護她。

至于情緒控制,那就是“真實的情況沒法隱藏,在生活中不想隱藏什么,只能盡量告訴自己不要哭,留給戲”。

直到現(xiàn)在,蔣欣仍然覺得自己在用蠻勁演戲。拍哭戲,兩個鏡頭之間接戲,前一個鏡頭完了眼淚擦干了,后一個鏡頭得接個眼淚,別人讓她點眼藥水,她不,又繼續(xù)哭。

拍完戲回到房間,蔣欣總會愣半個多小時,情緒被掏空,沒話講,沒事情想,一片空白。

她仍想去中戲,希望之后成家生子,懷孕時回到校園,在讀書聲里彌補最好年華里自己沒有吸取的養(yǎng)分。繼續(xù)表演,老了以后別人提到蔣欣能夠說,哦,那是一個演員。再往上,人家說,哦,那是一個藝術家。

演員多快樂啊,這種快樂從拍《墜子皇后》時就開始了。拍一場拜師學藝的戲,她跪在城門口的雪水里不肯起來,求師傅收她。寒冬臘月,戲很長,她一直跪著,雪跪化了,成了一攤水,冰涼冰涼。拍好導演喊停,和夫人、蔣欣媽媽一起沖過去把蔣欣抱起來,捂著膝蓋揉啊揉。她穿著的棉褲濕透了,媽媽一臉心疼,“拍戲多苦啊?!笔Y欣一臉樂呵,這場戲拍好了,拍戲多好啊。拍戲的苦都不是苦,這種快樂,從那時候起,綿延至今,往后看,好像一生一世,無窮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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