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好的小區(qū)，炸成毛坯了?！痹俅位氐胶８鄢牵嘆了口氣。
就在剛過去的圣誕平安夜，戀家的小V回海港城又轉了一圈——離天津“8·12爆炸”地點最近的小區(qū)。受災最嚴重的海港城1號和2號樓，原本共住著246戶人家，而今人去樓空。破損的外窗已經(jīng)統(tǒng)一更換，“遠遠看到的是紅色窗框，應該是保護膜還沒有撕?！钡珓兟涞膲γ婧捅换瘜W品熏黑的痕跡依然裸露，墻皮在風里哆嗦。
“再留戀也不會回去了?！毙說。
2015年8月12日晚，天津港瑞海危險品倉庫發(fā)生爆炸。據(jù)9月11日新華社消息，共有165人在爆炸中遇難，8人失聯(lián)，798人受傷?！吨袊?jīng)濟周刊》報道，爆炸造成直接經(jīng)濟損失約七百多億元。
12月22日中午，我和攝影師梁辰到達濱海。從濱海大橋往下眺望，4個月前爆炸形成的黑色巨坑已經(jīng)被填平，旁邊的汽車堆場看起來也都處理干凈。離瑞海咫尺之遙的天津港消防中隊四大隊和躍進路派出所原有建筑均已消失在視野里。海港城1、2號樓靠近爆炸點的一側，幾棵細細的樹苗徒留枝椏，看起來蕭瑟凄清。臨近的萬通新城外圍被巨大的廣告條幅包裹，上面印著：“用堅強的微笑，攻堅克難”。
爆炸事故原址的大坑已經(jīng)填平，四周種上了樹苗進行生態(tài)修復 圖/梁辰
時值年關，2015年6月開工的海港城小學、幼兒園配套工程仍在施工。問起一位四川籍的建筑工老張，他說自己剛來這兒十多天，對爆炸不了解，他更關心的是，“我在上一家被老板拖欠的工資咋辦？”
對于小V和很多人，爆炸前的那片臨海港灣是他們寄托了夢想的伊甸園。而今，他們的生活，被那三聲巨響徹底地截斷。去，還是留？這是在2016春節(jié)前，乃至相當一段時間里，必須要做的決定。
情結
4個月里，小V從來沒有停止過對海港城的想念。
她在附近的泰達國際心血管病醫(yī)院上班，丈夫是天津港職工。兩人兩年前在海港城買了套22層的三居，看中的正是附近商場、醫(yī)院、銀行等配套齊全，小日子很滋潤。小V父母為了能照顧第三代，也就近買了個帶小院兒的一層。“兩家地庫都是打通的，來去就3分鐘，別提多方便了?！?/p>
小區(qū)有籃球場、網(wǎng)球場，兒童游樂設施隨處可見。從前晚上9點半，小V女兒甜甜都常在樓下蕩秋千，那兒燈光幽暗又溫暖。他們不到半年就和保安成了朋友，不管母親節(jié)還是新年，都能收到物業(yè)送的鮮花?！斑€有跳蚤市場、觀影活動，特別和諧?！彼f小區(qū)沒有業(yè)委會，“物業(yè)本身就好，不需要業(yè)委會?！?/p>
然而，因為窗外600米的蘑菇云，“那些甚至有些驕傲的小美好都沒有了。”
8月12日當晚，小V母親和16歲的弟弟奇奇被玻璃砸傷，看到母親時，老人臉上敷著毛巾，“不停滴血”。奇奇長得白凈，愛扮靚，化妝品比姐姐還多。出事后他悶在屋子里一兩個月，不愿出門。小V感覺，奇奇有一陣兒跟人說話的眼神都不對，經(jīng)常要折騰到夜里兩三點才能睡著。
萬幸的是小V。那夜，懷著老二的她已經(jīng)是孕39周，分娩指日可待。爆炸來時，樓里斷電，漆黑一片。她抱著女兒飛奔下樓，完全顧不上“動胎氣”這回事。“真沒害怕，就一個想法，閨女剛3歲，還有好多好多沒見過的呢，一定要讓她從樓里出去！”
8月14日，7斤4兩的兒子出生，母子平安。
4個多月后，小V指著右臉上一道兩公分長的淺紅傷痕給我看，那不是來自爆炸當晚?！笆且粋€多月以后，我回海港城拿東西。從衣柜里拿毛巾，被其中的一塊小玻璃無意劃傷。你想衣柜只是微微敞著，毛巾還有袋子裝著，玻璃竟然能穿過柜子和塑料袋，飛進毛巾里，是不是很神奇？！”因為太匪夷所思，她和先生跟我描述時都輕笑起來。
根據(jù)中國地震臺網(wǎng)早先報道，第二次爆炸時沖擊波的威力相當于21噸TNT炸藥，有媒體換算了一下，約等于46個戰(zhàn)斧式巡航導彈落地爆炸。
也是爆炸一個月后，小V夫婦才發(fā)現(xiàn)家里的長毛狗比熊臉上有個坑。“應該也是爆炸時落下的，潰爛了，它撓到流血，我們才看出來?！?/p>
甜甜生性活潑，聽到音樂就會對著鏡子扭動屁股，韻律感極好。小V說，在爆炸發(fā)生后的幾個月里，只要看到在建的工地或者哪里沒窗戶，丫頭就會說，“我叫甜甜，我家在海港城，爆炸了，我們家沒了！”——像祥林嫂。
他們帶女兒去看過醫(yī)生，大夫說要正視突發(fā)災難的事實，不要回避。他們便告訴甜甜，爆炸是怎么回事。
經(jīng)過商量，全家決定小V家這套子回購，孩子姥爺?shù)哪翘追坎扇⌒蘅槪却髂晷藓萌胱?。小王說，現(xiàn)在每天晚上加班從濱海大橋走，都會拐個彎經(jīng)過海港城，看看維修的情況?！跋Ｍ芸吹焦と藷峄鸪斓匦藿?，能看到通上電了。其實心里知道是幻想（冬天維修進度慢），但也會忍不住盼著。”
過渡期，他們住在離海港城十多公里外的生態(tài)城，那兒像是又一個早年的開發(fā)區(qū)：規(guī)模超大，還算安靜，就是地段有點偏。購物、醫(yī)療和教育資源顯然比不上開發(fā)區(qū)。即便如此，因為受災戶買房是剛需，帶動生態(tài)城的租房、在售房價都在上漲?！按蠹叶颊f是海港城救了生態(tài)城。呵呵?！毙說。
她還是牽掛海港城。
每次回去拿東西，小V都會和保安聊天?！八麄儚膩頉]有放棄過管我們，爆炸當天也有保安去救人?！?/p>
采訪前不久，小V夫婦用回購的錢在緊鄰海港城的另一個小區(qū)又買了一套高層房，“就為了能和原來的家遙遙相望。有時我媽心情不好，甜甜就說，姥姥別傷心，修好了就回去。真的，只要海港城環(huán)境不變，物業(yè)也在，我們還希望有一天能都回到那兒，和父母住一起?！?/p>
葬心
小V承認，劫后余生，母子平安，她比很多人都幸運——比如8月12日夜里和她在醫(yī)院擦肩而過的李燕。
李燕是天津泰達外包服務園某企業(yè)的軟件測試員。事故中，她半歲的兒子濤濤腦部受傷去世，是最小的遇難者。
12月23日，我在外包園職工餐廳門口見到了李燕。遠遠地，一副瘦弱的身體裹在一件長及腳踝的黑色羽絨服里，短發(fā)的劉海往一邊偏，不時蓋住眼簾。到跟前了，她很自然地挽起我的手。
“不知道”，是李燕講述時用得最多的一個詞。
爆炸發(fā)生時，濤濤就躺在離臥室窗戶很近的嬰兒床里。一開始只看到窗框砸到了孩子腦部，后來發(fā)現(xiàn)頭腫了起來。因為傷口并不大，送去醫(yī)院的路上，李燕一直都抱著希望。
“路上聽他呼吸也很好，他還抓我。但我不知該怎么哄他，就覺得他特疼，一吃奶又安靜一點。到了醫(yī)院給他吸氧，他不舒服，一下就把氧氣面罩給揪下來，后來……就不活潑了?！?/p>
8月13日凌晨7點多，醫(yī)生叫她進去，她看見兒子臉上還有吸氧器，眼睛半睜著?！拔易ブ氖终f，濤濤你要加油，要有心跳，沒有心跳就沒有辦法了……”
她說自己多么希望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突然發(fā)生奇跡，“醫(yī)生幾分鐘后能告訴我，他還活著?？墒沁^了好久，都沒有。”說著，眼淚不聽使喚地往下掉。
她記得爆炸前十幾分鐘，自己醒來還看了兒子一眼，幫他壓了壓蚊帳?！捌綍r濤濤一到晚上十一二點都得吃次奶。但那天我看他睡得很沉，沒有給他喂。如果叫醒他，也許一切就不會發(fā)生……”
除了這事兒，李燕猶疑后悔的還有海葬的決定。
10月14日，全家從游船碼頭出發(fā)，將濤濤的骨灰灑在大海?！耙驗樗拿掷镉袀€溟字，就是大海的意思?！笨墒悄翘煲怀龊＃秃蠡诹??！吧狭诉@條船，就再也留不住孩子了?！?/p>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拔乙膊恢?，濤濤喜不喜歡大?！?/p>
“沒想過，給自己留一點孩子的骨灰？”
她搖搖頭，當時心如亂麻，根本顧不上。何況孩子太小，骨灰都只占據(jù)盒子的一角。讓她寬慰的是，孩子骨灰很白，很干凈?！袄吖沁€沒能留下來，可能還沒有鈣化”。
12月初，她和先生開車再去了游船碼頭，因為冬季封海，他們只得去往南疆港的大壩。她想也許能找到些許海葬的蹤跡，但什么也找不到。
“我找不到那片海，不知道自己走的路線對不對?！彼淮未蔚鼗仡^，只看到一抹藍色的海和偶爾翻起的浪花?！拔倚睦镏?，也許并沒有另一個世界。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天堂。可我就是不放心，他太小了?！?/p>
2015年10月14日，李燕（化名）和丈夫從天津游船碼頭出發(fā)，為兒子濤濤舉行海葬儀式。李燕家原來也住海港城，剛剛半歲的濤濤是本次天津港爆炸事故中年齡最小的遇難者。李燕一直黯然神傷，后來還去找過這片海葬的海域，但無法確定位置。她說，不知道海葬的決定是否正確 圖/搜狐新聞 劉暢
余波
還好李燕不用操心工作。這兩個月來，除了偶爾來單位處理事情，她基本上在家辦公，單位對她很寬松。但孩子一去，她內(nèi)心的柱子也倒了。更讓她心寒的，是某些人的漠然。
第一次公布遇難者名單時，她沒有從報紙上看到濤濤的名字。夫妻倆只好奔走在醫(yī)院、街道、救災指揮中心、信訪辦等各部門，一遍遍重復述說那段揪心的經(jīng)歷?！皼]上名單，會覺得孩子被我們弄丟了?！崩钛嘟忉?。8月25日，濤濤的名字終于出現(xiàn)在官方公布的第二批遇難者名單中。媒體對她的報道發(fā)表后，領導找她談，一會兒說“同命同償”，一會兒又說“有的錢本就不該給你”。
“好像意思就是，你這孩子才這么點大，反正也沒怎么撫養(yǎng)過，憑什么要政府那么多錢？”她不理解，都是生命，怎么自己的孩子就被這樣忽視。
工作組有人曾質(zhì)問她：“你不是說只要海葬了就可以不要賠償嗎？”李燕平靜地回答：“您要是覺得我不該有賠償。那就別給我，我可以寫保證書?！?/p>
小V和李燕的母親都在爆炸中受傷，只是當晚醫(yī)院人滿為患，二來老人們惦記著孩子，無心多待，都沒有住院。到后來，再想鑒定傷情、申請醫(yī)藥費補償，便困難重重。
金域藍灣的臺灣籍業(yè)主Anna說，爆炸后感覺“臉和脖子像被貓抓過，一道一道的”，她和16歲的兒子最關心的是“有沒有輻射”。母子倆很快飛回臺灣，檢查身體治療爆炸內(nèi)傷和殘留?！岸疚餁埩舻闹委?，需要躺4個小時，將全身血液整體透析。
爆炸影響最大的7個小區(qū)，以東海路為界，分列海濱高速路的東西兩側。其中金域藍灣、雙子座、萬通新城等屬于開發(fā)區(qū)，對面的海港城和啟航嘉園屬于保稅區(qū)。雖然因為一線之隔，后者不能享受開發(fā)區(qū)優(yōu)越的教育資源，但附近的購物、醫(yī)療都能覆蓋。9月份有媒體報道以“中產(chǎn)新難民”為題，形容這里的住戶階層。照金域藍灣住戶徐先生的描述，小區(qū)的業(yè)主們很多來自天津港、渤海石油這樣的大型國企，或是公務員、資產(chǎn)略為殷實的商人?！昂８鄢呛蠼ǎ瑯I(yè)主相對年輕，可能更多是剛結婚的創(chuàng)業(yè)人群?？傊际苓^一定教育、生活趨于穩(wěn)定?！?/p>
9月10日，天津市政府宣布，對于爆炸影響受損房屋，愿意回購的業(yè)主，按照以8月11日為評估基準日評估的市場價同居民買房價相比的高值，乘以1.3確定收購價格，即通稱的“1.3倍回購價”。選擇修繕的，給予住宅價款的16%的補償。
大部分受訪業(yè)主都表示，以1.3倍的價格，沒辦法在同一地段買到理想的房子?！叭サ糍J款和利息所剩無多，而且附近房價、裝修價格全都上漲了?！?/p>
Anna強調(diào)，她的房子光裝修費就花了100萬，結果人家毛坯房比她的評估價還高。她怎么也想不通。“政府說，像我這種情況，可以單獨申請評估，符合情況會給予差價賠償。但后來無人跟進，我也不知道找誰?！?/p>
“有對補償結果滿意的人嗎？”我問受訪的每一個人。
回答都很干脆?！爱斎挥?，那些買房投資的，他們買的毛坯，簡單裝一下便群租出去?；蛘呒依锞推屏艘稽c門窗沒有大礙的，現(xiàn)在回購的話，靠這30%一下賺了幾十萬。”
由于向有關部門反映的情況未得到回復，郝越有拒絕簽署回購協(xié)議，也不接受房屋修繕。他在啟航嘉園的家至今保留著事發(fā)時的樣貌 圖/梁辰
據(jù)《天津日報》報道，事故遺址徹底清理后，將建成海港生態(tài)公園。事實上，在海港城南面，已然出現(xiàn)了一塊面積不小的綠色草坪?！澳菐滋炜匆娨豢ㄜ囈豢ㄜ囃现鴺涿缤略?，像插秧一樣?！毙說。但住戶們都覺得應該先解決更迫切實際的問題。金域藍灣等小區(qū)的地庫地面隨處可見坑洼和裂縫，垃圾堆積如山。“因為管線破裂，供暖季一到，家里地板全泡水了。這都屬于二次災害。但剛開始都沒人管?！毙煜壬捴辛髀缎┰S無奈。
他不知道自家房子會不會貶值。但信息不公開，公眾總是會有各種誤解?！扒皟商齑蜍?，司機開到這里，嘟囔了一句：這種破房子，還有人?。课艺f我就住這兒。他們就覺得這是個危險區(qū)。不能住了?！彼行鈵?，很想反駁，卻說不出話。
“那你自己覺得危險嗎？”
他愣了半秒，“我也半信半疑?，F(xiàn)在這里的空氣質(zhì)量、土壤、地下水，將來房子結構會不會再發(fā)生問題，我們都不知道?！?/p>
兄弟
“8·12爆炸”的一個事后焦點在于，搶險救援人員的死亡人數(shù)遠遠超過事故遇難人數(shù)。消防職業(yè)化問題，一度成為網(wǎng)絡上的討論熱點。距離天津八九百公里的河北張家口陽原縣，爆炸中一共犧牲了5名消防員（含1名同為消防員編制的家屬）。
對陽原的年輕人，去天津港當消防員，絕對是個讓人羨慕的好工作。自家兄弟結伴、發(fā)小同行去謀這份工的，不在少數(shù)。
陽原縣城里最氣派的建筑是“陽原國際裘皮城”，外觀酷似鍍了金的會堂或酒店。6年前，李志在鼓搗皮草，生意不好做，他也萌生退意，想另謀出路。正巧天津港消防支隊來招人，他和同鄉(xiāng)全力、原建京都去了。第二年，消防支隊從陽原和臨近的蔚縣一共招了40個人。
原建京被分在戰(zhàn)斗班。全力和李志被分在電話班，負責接警、聯(lián)絡各方和在現(xiàn)場拍照?？此撇环彪s，訓練卻不含糊：每天跑三千米、器材設備都得上。除了每月能出警一兩次，處理漁船船難、車禍、輕生，都在職責范圍。
在全力看來，隊里的生活還算不錯。一周五天伙食不重樣，有時領導還會組織燒烤。最開始工資不到兩千，好在一直增長，到今年他們這批人已經(jīng)能拿到6000塊了。隊里給他們上了三險，但沒有“一金”。
3個人做得都很出色，那一批40個人最后只有他們3個堅持下來。到2015年，全力和李志去了司機班，原建京已經(jīng)做到了戰(zhàn)斗班的班長。3個人都結了婚，全力的妻子張素梅在隊里做面點，也住在四隊宿舍里?？匆婈犐蟿e人的孩子，張素梅心里也癢癢，準備要一個。
原建京有兩個表弟，21歲的侯卓呈和20歲的余曉波?？吹酱蟾绺傻猛茫麄円矂恿诵?。2015年4月，他們跟著大哥去了天津港。
8月12日晚，全力接到火警出發(fā)，到達倉庫的第一現(xiàn)場后，因為火勢太大，他回到四大隊想法尋求突破。突然一陣沖擊波伴著巨大的聲響襲來，在樓下的他被蕩到空中，又重重砸在地面。
那一刻，李志正駕駛消防車在現(xiàn)場，侯卓呈、原建京、余曉波在現(xiàn)場執(zhí)行任務，他們都沒能再回來。
受了傷的全力想上到五樓去救張素梅，爆炸毀了整棟建筑的結構，上不去了。等到13日凌晨3點，還不見妻子蹤影，在眾人勸說下，他只好去醫(yī)院接受治療。幾天后，在殯儀館，靠著妻子肩膀上的胎記，全力才判斷出眼前那具面目全非的遺體。
全力是家里的獨子，他說自己是撿回來了一條命。要不是為了帶新人回到電話班，他會跟李志一樣的命運。由于隊里宿舍緊張，給李志妻兒的房子一直沒落實。但也虧得如此，否則遇難的陽原家屬就不止張素梅一人了。
爆炸中，四大隊的小樓被炸成了骨架。隊里在不遠處建了個臨時板房，四大隊算就此重生。全力現(xiàn)在管管小賣部，買買菜。為了辦身份證和看望家人，4個月里他回了三次陽原。
9月18日，陽原縣為5位烈士舉辦了悼念大會，他們都安葬在塘沽烈士陵園。全力想著過了春節(jié)把張素梅接回來，葬在陽原烈士陵園。
全力說，一個烈士230萬的政府撫恤金已經(jīng)發(fā)下來了，但烈士證還沒下來。
未來
“還好還有回憶。”兄弟妻子都葬在天津，想著能離他們近一點，全力選擇了留在重新組建的四大隊，以后怎么辦以后再說。
身形瘦弱的李燕心力交瘁，每隔幾天，她就會在微博里寫上一段對濤濤說的話。在9月21日那天的日記里，她寫道，“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如果命運可以再選擇，也許我們會帶著我們的濤寶兒，回到我們父母世代生活的小鄉(xiāng)鎮(zhèn)，過平淡的小日子?！?/p>
知道我也是孩子的母親，李燕問我最多的一句就是，“你說我強行斷奶，現(xiàn)在身體又不好，能再懷孕嗎？”她不是沒動過“陪孩子去”的念頭，“就想去照顧他。”也知道鼓勵自己要堅強些，但上午鼓勵完，下午又忍不住流淚。
爆炸時徐先生在國外，事發(fā)后回來料理了一兩個月，身心疲憊。半個月前，他和妻子在成都買了個房子?！捌鋵嵰郧熬陀须x開的想法。爆炸加速了這個過程。這里沒有太多可以留戀?！?/p>
他聽說小區(qū)里有些內(nèi)蒙古、山西籍做煤礦貿(mào)易的老板?！八麄儾桓屹I別墅，招眼。便在金域藍灣這種小區(qū)買上個四五套房子。爆炸一來，好多都撤了。”
12月25日，天津生態(tài)城的過渡房里，海港城住戶小V全家在爆炸中幸存，而且還迎來了爆炸過后兩天出生的小兒子。他們給他取名“王炸”，并不覺得忌諱或者不適。小V說，“一個新生命總能帶來更多希望，在爆炸那么危難的環(huán)境中孩子都能平安出生，還有什么能難倒？” 圖/李偉
受訪者中，小V一家心態(tài)最樂觀。他們給剛出生的寶寶起的小名兒竟然是——王炸。
“叫這名兒，難道不會有任何不適感？”
她笑了。“大家都欣然接受叫王炸啊，因為我爸爸喜歡斗地主，雙王炸，以此紀念我家兩套房雙響了……我爸爸還想叫他“響響’來著，但是覺得不如王炸響亮。一個新生命總能帶來更多希望，在爆炸那么危難的環(huán)境中孩子都能平安出生，還有什么能難倒？”
（參考資料：《天津爆炸最小遇難者的2015：骨灰撒向大?！罚兄x所有受訪者接受訪問和搜狐新聞的支持，小V、李燕、老張皆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