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繪 | 財神爺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文 悉達多 編輯 翁倩 日期: 2018-01-03

以前他靠豪車抬高身價,現在是坐下來聊天看高度深度,越往后,越真實才能持久。

77年出生的財神爺非常老成,頭發(fā)已經掉得差不多,身邊人經常調侃他像老頭。他是溫州人,家里企業(yè)做得很大,從小不愁吃穿。職高畢業(yè)后書讀不下去,先是當了半年工人,260塊一個月,之后到湖北,在父母身邊干了半年,最后“被老爺子趕了出去,說你這么待著沒出息”。

接著到北京賠了一年錢,隨后到了昆明,第三年父母給了他30萬資金到石家莊。一開始做卡車,跟運煤的農民打交道,23歲就賺了兩三千萬,成了東風卡車的全省代理。2003年“非典”,車管所關門,他開始反思,先讓公司的人去外面上各種課,然后聽他們的反饋,都說不錯自己才去,他說自己的性格不是靠狂轟濫炸就能去的。

2008年的金融危機來勢洶洶,讓他意識到“做生意最恐怖的事是流動性沒有了”。當時銀行正常貸款28億,廠家額度是6億,政府還有幾個億,賣卡車靠的是循環(huán)滾動資金,但那時因為恐慌,沒人買車,他的企業(yè)差點死掉。

雖然有點不堪回首,但他非常感謝那一年,之后看問題變得非常透徹,有人甚至說他心理年齡像70歲。

那段時間他做夢老被嚇醒,因為當時開常委會,多一票少一票都決定生死,說查這個人,公檢法馬上出動;說保這個人,四大銀行和財政局出動幫你,那個時候是“過不去說完就完”。

當時網上關于他們的負面消息很多,他們就主動跟政府溝通,拿出貢獻,去年審計總署還發(fā)動了二百多個財務調查他們的湖北總部。他意識到有一種游戲不是企業(yè)家主動想玩,是做大了沒辦法,所以大老板碰到的事小老板一輩子都碰不到。這個時候他想起了自己的家族,父親在1979年就有了70萬,按當時說是投機倒把,就是糧票和布票兩邊搗出來的。

那個時候的溫州,搞貨運都有被槍斃的,他深刻地意識到:在中國,經營智慧跟生存智慧相比,太小兒科了。

他認為現在不少佛教寺廟都是斂財工具,真正有道行的太少。他時不時就會遇到和尚喇嘛來買車。有一次一個和尚在當地開完光后,接待他們的員工打電話來請示他,說和尚們想去桑拿和歌廳,他同意了。

沉淀下來思考問題后,他的人生似乎已沒什么困惑。最近有個地產項目,他們自己做可以做到48個億,代價是要過7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最后他把地轉給了別人,他發(fā)現自己現在做生意的心態(tài)不一樣了,要放在以前肯定搶著做。

由于從小就坐奔馳,他對賺錢一直興趣不大,反而是思想上的困惑多,按他說,“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算問題。”汽車產業(yè)已經存在了一百多年,很多條款、細節(jié)的復雜度和規(guī)范性遠遠超過一般行業(yè),清華北大的一些總裁班在這方面對他幫助很大。 

談到中國企業(yè)特有的分錢分權理論,也就是俗話說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他說如果自己的4S店這么干,門衛(wèi)和保潔人員肯定都要瘋,要不然就是他家人瘋。其實每個人只要干好眼前事就好了,不可能都去改變世界。可往往是有些企業(yè)送員工去學,結果員工學回來就辭職了,因為他們認為這個老板沒有前途。也有的小老板上著上著就不上了。他說:“就像看書,如果整本書對你都有用,那你不是白癡嗎?你當然是有選擇地去閱讀。”

財神爺在北京見過的最大房子有三百多畝,就住了一家三口,由保安、狗和十幾個監(jiān)控器保護,庭院里有瀑布、網球場和足球場,地下有兩個紅白酒窖,可他發(fā)現這家人越住越空虛,夫妻關系很不好。

一開始他很羨慕,但想一想家的大小是按人口比例來的,否則沒有溫暖的感覺。所以他現在坐賓利和勞斯萊斯都覺得不舒服,但開個CRV就很快樂。以前他靠豪車抬高身價,現在是坐下來聊天看高度深度,越往后,越真實才能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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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0期 總第810期
出版時間:2024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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