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 | 遲子建 慣于長冬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本刊記者 張雄 實習(xí)記者 趙睿 / 編輯 鄭廷鑫 日期: 2018-01-03

“一棵樹在深秋還掛著一些葉片,你以為它還青春著,但實際卻是枯萎的葉片了。當一場大風(fēng)讓它完全脫盡了葉片,你自己在心里認同告別了青春,坦然面對,這棵樹反倒是精神了,洗盡鉛華,安然地開始了長冬的生活”

遲子建拒絕了面訪,這個寫作30年、發(fā)表六百多萬字的東北作家似乎偏愛筆談。我們不得不用郵件提問,這同時意味著交出了報道的主動權(quán)。好在10天后得到的回答翔實懇切,字里行間的溫度表明這不是一位冷淡疏離、懶得過問外界的隱者。相反,這些文字與我在幾個月前她的新書《群山之巔》發(fā)布會上所見到的模樣相符:她像個小學(xué)高年級女生出現(xiàn)在自己的12歲生日宴會上,略微收斂住成為眾人目光焦點的興奮,眼中充滿幸福的明亮。

這位成名許久的作家尚未學(xué)會在公眾場合溫良謙恭微頷首的那套名人派頭,她并不掩飾自己對周遭的好奇。與他同為60后作家的蘇童曾寫道:“大約沒有一個作家會像遲子建一樣,歷經(jīng)二十多年的創(chuàng)作而容顏不改,始終保持著一種均勻的創(chuàng)作節(jié)奏,一種穩(wěn)定的美學(xué)追求,一種晶瑩明亮的文字品格?!痹?980年代,遲子建的同齡作家中曾經(jīng)涌現(xiàn)出一批先鋒文學(xué)的代表,深刻影響了中國當代文學(xué)。然而遲子建似乎始終與“先鋒”保持某種距離。她一直在寫東北,寫沒有邊際的森林,鋪天蓋地的雪,莊稼和牲靈,秋雨和泥濘。

爐前老人們講述的傳奇故事滋養(yǎng)了遲子建的童年。1981年,她考入大興安嶺師范??茖W(xué)校中文系。在對自然景色的觀察之外,她暗中對系里每一位同學(xué)都做過肖像描寫訓(xùn)練。寫作的野心在這種磨練中暗暗滋長。30年下來,遲子建也許是60后作家中寫得最多的一位。她發(fā)來自己18歲時的照片,不乏自嘲地說:你看看一個女人是如何把自己寫老的。

有媒體曾問遲子建,如果不寫作,你會成為什么人?“也許是個農(nóng)婦,”她答道,“春種秋收,喜歡在雪天圍爐喝酒,然后看著彌漫在窗欞上的霜花發(fā)呆?!?/p>

《群山之巔》

遠離喧囂,會讓文學(xué)的情感純度更高

人物周刊:你曾說“很慶幸我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給我提供了想象的空間”,倒是讓我想到有些與你同時代作家的作品被評論指為對社會新聞的抄襲與拼湊。你如何評價這個時代,以及在現(xiàn)實比小說更精彩紛呈的當下如何吸引讀者?

遲子建:其實只要人的心靈不死,不管什么樣的社會環(huán)境,都會給有志于寫作的人,提供想象的空間。所以曼德拉和甘地陷于囚室,也禁錮不了他們偉大的靈魂,讀他們的自傳就知道了。如何評價這個時代?我在《群山之巔》的后記中寫道,這是一個飛速變化著的時代(當然不是所有的變化都是好的),它所產(chǎn)生的故事,可以說是用卷揚機輸送出來的,量大,新鮮,高頻率,持之不休。但是再鮮活的故事,如果沒有詩心,不賦予文字以情感,就不會煥發(fā)出生機,當然也就不會吸引讀者。

人物周刊:實際上我并不確定一個北京記者的世界跟一個深居?xùn)|北的作家是否處在同樣的世界里。但你去的地方多,見的人也比我多。也許可以聊聊常年躲在一個不那么一線的城市是種什么感受?

遲子建:不管你在一線城市,還是我處于東北一隅,其實我們在面臨的困境上,是處于同一緯度的。就像我在《群山之巔》中描繪的龍盞鎮(zhèn),不會因為地處偏遠,罪惡就繞它而行。但對于作家來說,在一個相對安靜的環(huán)境里,有利于他們的寫作。因為遠離喧囂,會讓文學(xué)的情感純度更高。而且,更便于汲取寫作的養(yǎng)料。

人物周刊:過知天命之年前后有無焦慮?解決了嗎?

遲子建:確實有焦慮,這焦慮很多源于生理上的(更年期帶來的不適),而不是寫作上的焦慮,現(xiàn)在基本過去了。這很像一棵樹在深秋還掛著一些葉片,因為葉子的存在,你以為它還青春著,但實際卻是枯萎的葉片了。當一場大風(fēng)讓它完全脫盡了葉片,你自己在心里認同告別了青春,坦然面對,這棵樹反倒是精神了,洗盡鉛華,安然地開始了長冬的生活。

人物周刊:關(guān)于自己的各種習(xí)慣里,你最不能容忍卻又始終存在的是什么?

遲子建:我坐姿差,因為頸椎和腰椎都不好,醫(yī)生讓我調(diào)整坐姿,可我端端地坐個十分八分,立刻有看不見的雪,把我壓彎了腰,又隨性坐了。

人物周刊:生活中現(xiàn)在還有哪些儀式性的東西?

遲子建:在城市,生活里似乎已經(jīng)沒有儀式性的東西了。而在我故鄉(xiāng),過小年時,人們還習(xí)慣請灶王爺,吃麥芽糖。而元宵節(jié)時,人們會去山里,給逝去的親人的墳前,送上一盞燈。

2008年11月2日,烏鎮(zhèn),左起:周大新、賈平凹、遲子建、麥家

有時讀者期許的與作家的寫作感受,并不一致

人物周刊:作家里像你這般高產(chǎn)的人不多,農(nóng)民式勤勞寫作的成果是著作等身。農(nóng)民會遇到天災(zāi)蟲害,對于寫作而言不可預(yù)知的風(fēng)險是什么?

遲子建:寫作不可預(yù)知的風(fēng)險就是,你寫著寫著,體力劇烈透支,你滿腦子的念頭,卻不能得到暢快的表達。多年前我在一篇訪談中說,一個作家最可悲的是,當你的筆還是青春的時候,你的身體卻已經(jīng)走向衰朽。所以我特別敬仰楊絳先生,過百歲而能寫《洗澡之后》,真是文壇的神仙!

人物周刊:農(nóng)民見到收成便心滿意足,作家對自己作品的期待應(yīng)該不至于僅僅是完成。你在每一次新的寫作前,會有怎樣的期待?

遲子建:寫作就跟出門一樣。短篇是短途,相對愜意;而長篇的寫作,是遠途。遠途不僅要有美好的目標,還要有過人的耐力。無論短篇長篇,在開始寫作時,都對它有美好的期待,但有時讀者期許的與作家的寫作感受,并不一致。比如我35歲時寫就的《偽滿洲國》,我個人對它比較滿意,可是認同的讀者少,也許它篇幅長的緣故吧,68萬字,對任何一個讀者來說,都是閱讀的障礙。

人物周刊:30年寫作生涯中遇到的最大挑戰(zhàn)是什么?

遲子建:最大的挑戰(zhàn)就是寫作《偽滿洲國》,這段歷史太復(fù)雜了,我做了多年資料準備。以民間關(guān)照時代,用小人物反映大歷史,是我確立的這部長篇的寫作理念。我選擇了婚后的幸福時光營造它,因為那是心情和體力最好的時期,可挑重擔(dān)。所以完成它的那天,我無比暢快,獨自去餐館小酌。記得吃喝完畢,走出餐館,天落雪了,雪花溫柔地撫摸我的臉,讓人有一股要流淚的欲望。

人物周刊:回顧寫作生涯,自己給各個時期的寫作主題如何總結(jié)?另,可否談?wù)劜煌挲g從寫作中獲得的成長經(jīng)驗?

遲子建:我是伴著寫作成長的,我有兩個年齡,歲數(shù)的年齡,作品的年齡,這兩個年齡是齊頭并進的。我不太善于給自己的作品劃分時期,因為我的寫作是勻速運動。如果一定要說變化,那么我愛人去世,是我寫作的一道分水嶺。一顆文學(xué)的心,在2002年,“咚——”的一聲沉在大地上,它知道觸摸大地的苦難和哀愁了。所以2005年,我發(fā)表了兩部重要作品,中篇《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和長篇《額爾古納河右岸》,熟悉我的朋友和讀者,一眼能看出這些作品的變化。

1997年4月11日,遲子建獲得第一屆魯迅文學(xué)獎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到北京參加頒獎儀式

偉大的文學(xué),恰恰誕生在艱難之中

人物周刊:很喜歡你的眼睛,明亮愉悅且溫暖有力。你經(jīng)常凝視它們么?

遲子建:謝謝。眼睛是人的圣湖,所以它不管起了什么波瀾,就是不長皺紋。

人物周刊:為什么說自己“不適合面訪”?

遲子建:因為我覺得筆談更加自由。我可以穿著睡衣、喝著茶坐在家里答題。還有,筆談會比較準確地表達見解。

人物周刊:為何與先鋒文學(xué)保持某種距離?

遲子建:不管寫什么題材的作品,只要是在思想和藝術(shù)上不斷尋求突破的,在我眼里都具有先鋒性。而文學(xué)史意義上的先鋒文學(xué),催生了一批優(yōu)秀作家,影響了一代人。但這些作家進入中年以后,紛紛轉(zhuǎn)向,有點告別先鋒的意味。批評家批評他們喪失了先鋒性,可我卻覺得他們的蛻變是偉大的,因為他們知道把劍雪藏起來了。被批評家激賞的那種先鋒性,在我看來是明晃晃地懸在頭頂?shù)膭Γ獗迫?,雖說它可以在局部挑開混沌的世相,但如果作家太迷戀寒光了,眼界就會變窄,自己也有被刺傷的危險。

人物周刊:作為一個經(jīng)歷過80年代并成名于彼時的作家,你懷念那時代么?

遲子建:與其說是懷念那個文學(xué)時代,莫如說是懷念自己的青春歲月。因為我80年代初登上文壇時,才二十出頭。那時文學(xué)空氣相對純凈,沒有紅包評論,作家們聚在一起,能敞開心扉談?wù)撐膶W(xué)。而那時只要乘著火車旅行,你會發(fā)現(xiàn)很多旅人手捧一份文學(xué)雜志在讀,文學(xué)期刊發(fā)行幾十萬份的不在少數(shù)??墒乾F(xiàn)在呢,旅行中的人大都在低頭看手機,文學(xué)期刊能夠靠自身發(fā)行量生存的,非常之少。所以在這個文學(xué)時代,一個作家能堅守自己的寫作理念,不為市場左右,難能可貴。這是個艱難的文學(xué)時代,而偉大的文學(xué),恰恰誕生在艱難之中。

人物周刊:個人認為《群山之巔》的人物張力在你的作品中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在《群山之巔》和你近年來一些作品中時常會寫到群眾,或者叫閑人,路人。他們的復(fù)雜性讓人著迷。我想知道你對這個群體近年來有了新的認識么?

遲子建:你注意到《群山之巔》人物的張力與我以往作品的不同,我很感動。因為在寫作的過程中,幾乎每個人物,都是矛盾糾葛中的,塑造他們時,心有一種被撕扯的感覺。而你說的路人,閑人,或曰群眾,我稱之為“小人物”。文學(xué)的天籟之音,往往是小人物奏響的。小人物在作品中大放異彩,就成了“大人物”了?!都t樓夢》里的劉姥姥,《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阿Q正傳》里的阿Q,《復(fù)活》中的瑪絲洛娃,《唐吉訶德》中的唐吉訶德,這些小人物,哪個不是千古流傳?而在他(她)們身上,都具備你說的復(fù)雜性。對這個群體,我會用文學(xué)追蹤到底,因為他們不是在空中樓閣望月的人,而是腳踏大地仰望星空的人。

人物周刊:好多年前,你曾說自己對辛酸生活的溫情表達沒有錯的,只不過表達溫情時有時“火候”掌握得不好,隨著年齡的增長會彌補這一缺憾。在這個問題上現(xiàn)在有無新的心得?

遲子建:我也曾說過,沒有描寫苦難,詩意怎會呈現(xiàn)?溫暖也是一樣,沒有冷作為底襯,沒有用筆化解寒涼,它從何而來?如果作品一味地展覽苦難,卻沒有希望的微光閃爍,這樣的苦難就是真的苦難了,而如果苦難里有柔軟的光影浮動,苦難就不是深淵,它會散發(fā)著濕漉漉的動人的光澤。所以我很喜歡弘一法師臨終手書的“悲欣交集”,它道出了人生的真相,也道出了藝術(shù)的真諦。

人物周刊:一個作家每開始一次新的寫作,都會面臨識別并突破慣性和局限的問題。你如此高產(chǎn),在30年寫作生涯的不同時期是如何面對這個問題的?

遲子建:你說得很對,每個作家在新的寫作時,都面臨著你所說的問題。從文學(xué)上來說,再天馬行空的寫作,也是有局限性的,所以在我眼里沒有完美,只有少些遺憾的寫作。即便是那些名著,在小的方面,也有這樣那樣的欠缺。常做飯的人知道,即便做同一道菜,因為火候、食材比例和產(chǎn)地的微妙的變化,做出的菜味道就不一樣。作家要善于取材,更要善于掌握“火候”,這個火候,需要作家有全面素養(yǎng),比如看待歷史的廣度、看待現(xiàn)實的深度、對美的追求等。當然,更重要的是一個作家精神上的孤寂,他們對待藝術(shù)獨立的姿態(tài),身上有一股不怕被潮流忽略和遺忘的勇氣,這樣能使每一次的出發(fā)都是獨特的。

最大的恐懼是虛無感

人物周刊:天命之年,是否能看到自己作為一個作家能夠達到的高度?

遲子建:我看不到自己能達到什么樣的高度,我只知道自己還在漸漸前行。寫作的目標,有點像云層堆積的雪山,你仰望著攀爬,以為一點點接近了,但還是無限遙遠。也正因如此,文學(xué)寫作充滿了魅力。

人物周刊:是否相信命運?

遲子建:我相信命里有我們看不見的手,在把我們推到自己未必想去的路上。

人物周刊:你愿意談?wù)勛约旱目謶謫幔?/span>

遲子建:因為從小被狗咬過,見到身形威猛的狗,會有恐懼感。還有我怕蛇,怕老鼠,有恐高癥(看來我是一個沒有高度的人)。哈爾濱冬天空氣重度污染時,我去擦窗臺滲進來的黑色煤粉,內(nèi)心也有深深的恐懼。當然,最大的恐懼是虛無感。虛無感就像霧氣,淡淡的霧氣很美(尤其于文學(xué)有利),可是當它是濃霧,將你徹底裹挾的時候,虛無感就會給人恐懼感。

人物周刊:與粉絲間保持怎樣的聯(lián)系?你會去自己的貼吧看嗎?你覺得粉絲和過去所說的讀者有無區(qū)別?

遲子建:粉絲和過去的讀者還是有區(qū)別的。過去的讀者可能只關(guān)心你的文字,而粉絲除了關(guān)注你的文字,還關(guān)注你這個人。我會去自己的貼吧看看粉絲們的言論,他們對我的作品不是一味說好,也提出批評意見。他們的意見不像批評家那樣以理論為框架,更為中肯。粉絲們給我最大的驚喜是60人聯(lián)合手抄了《額爾古納河右岸》,所以我擁有了一本最珍貴的書。每年我過生日時,他們都會在貼吧發(fā)表祝福,令人感動。

人物周刊:如果《額爾古納河右岸》里的人們放棄了叢林生活變成都市人,你會為此感到遺憾么?

遲子建:當然會很遺憾。但我并不擔(dān)心會有這種狀況出現(xiàn)。因為當年我們試圖把他們變?yōu)槎际腥耍o他們在城鎮(zhèn)造了同一模式的房屋,讓他們帶著馴鹿下山后,沒有多久,這些骨子里流淌著山泉水的鄂溫克人,紛紛擺脫束縛,帶著他們的馴鹿回到山林,又過起了老日子。

人物周刊:很多人說現(xiàn)代快餐文化中古老的文明會很快被遺忘,而你的作品則一直在抵抗人們對故土的冷漠和無知。你有感到虛無的時候嗎?對抗抑或順從之?

遲子建:你提了個很大的問題,也是當代人最該深入思索的問題。什么是真正的文明?文明的標簽一定是日新月異的變化嗎?其實真正的文明是經(jīng)過熔煉的黃金,它質(zhì)地穩(wěn)定,色澤燦爛,抗拒腐蝕,可以不變。那些打著進步旗號戕害文明的事情,是令人遺憾的。我所能做的,是用筆反映我看到的“野蠻”。

在知識分子堆中,會有一種孤獨感

人物周刊:想知道寫作之外的一個哈爾濱女人遲子建是怎樣生活的。

遲子建:我在哈爾濱的生活很簡單,早晨七八點起床,晚上不超過11點就入睡了。人到中年,我把年輕時熬夜的壞習(xí)慣改掉了。我吃飯應(yīng)時應(yīng)晌,喜歡下廚,愛在菜品上搞個創(chuàng)新。除此之外,就是讀書寫作,聽音樂。當然,常去煙火氣十足的街巷閑逛,尤其是夜市。

人物周刊:作協(xié)主席的身份對一個寫作者有什么利弊?

遲子建:好處是可以為比自己年輕得多的同類,做些有益于他們文學(xué)發(fā)展的事情,也讓我能接觸更多的人,不自閉,這對生活和寫作是有好處的。不好的一面當然也有,因為要做一些事務(wù)性工作,也牽扯精力。我做了5年作協(xié)主席,現(xiàn)在基本適應(yīng)了工作和寫作的節(jié)奏,所以在這期間我寫了兩部長篇《白雪烏鴉》和《群山之巔》。

人物周刊:作為一個親歷共和國諸種變革的60后作家,能否談?wù)剷r代對自己的影響以及對作品的影響。站在同代人中間,自評與其他60后作家的異同。

遲子建:60年代出生的作家,是比較幸運的。我們大多有小城或鄉(xiāng)村的生活經(jīng)歷,“文革”時我們是少年,到我們長大成人,“文革”結(jié)束,高考恢復(fù),大多數(shù)人進了高等院校,受到了比較好的文學(xué)訓(xùn)練,知識底子相對好些。60后作家不喜扎堆,也不那么憤世嫉俗,在文壇的姿態(tài)都比較獨立。但我們也有共同的缺陷,生活經(jīng)歷相對貧乏,視野不夠開闊,過于沉溺安逸的生活和個人的小天地。還有,我們?nèi)狈?0年代作家能吃苦的精神。我說的苦,是指精神意義的苦。但60年代作家還是有生氣的,有一批在海內(nèi)外已獲得廣泛的影響力,日益成為文壇的中堅力量。我生活在偏遠之地,如果從地圖上看,那個位置很可能就被忽視了,因為這樣的地方對我來說很大很大,對世界來說很小很小。我想我在60后作家中的地位,可能也是如此,但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人物周刊:按照出生時間劃分族群似乎是當下中國社會的一種習(xí)慣,但它實際上未必符合個人認同。不知道你在內(nèi)心會將自己怎樣標簽,與哪些人在一起會有“群體感”?

遲子建:我回到故鄉(xiāng),和故鄉(xiāng)的人在一起,會有親切感,覺得自己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員。相反,我在知識分子堆中,會有一種孤獨感。

人物周刊:因為是筆談所以無法追問。但也許有你希望被追問的問題,那就請你自己幫著問再回答下吧。

遲子建:謝謝張雄,你的問題已經(jīng)很豐富了,我沒有可說的了。一個作家喋喋不休地說,也是個危險的事情,因為寫作是需要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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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0期 總第810期
出版時間:2024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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