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MH370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本刊記者 張蕾 實習(xí)記者 黃昕宇、周甜 日期: 2018-01-03

在家屬“逢兇化吉”發(fā)給我們的微信里,平時發(fā)的最多的是問號;而2月28日,他在微信里說:“我要在吉隆坡租一條船,沿所謂飛機航線重走,試圖尋到親人。”

這一天,當(dāng)我們醒來的時候,不知道他們在什么地方,是否也有熱鬧的生活安靜的睡眠。

這一年,河北定州人邊亮衛(wèi)的孩子出生了,他那做口腔??漆t(yī)生的哥哥為開診所而去新加坡打工賺錢,還沒回來。

美國德州人Sarah Bajc原本打算與“世上的另一個自己”的實用男(IBM主管、“藝術(shù)家”、“騎行者”、“生活技工”)Philip Wood在吉隆坡開始為期三五年的新生活,他們稱之為“冒險的下一站”,“我們都非常期待共同發(fā)現(xiàn)以后的世界。”

馬來西亞總理納吉布宣布飛機“終結(jié)于南印度洋”時,河北邯鄲農(nóng)民栗二有的老伴當(dāng)即昏倒,為他們在中興馬來西亞分公司工作的兒子?!耙恍r后才見到救護車”,“歷史上,伍子胥過昭關(guān)一夜急白了頭。那晚我是頭發(fā)幾乎掉了一多半?!?/p>

新疆烏魯木齊人努爾古麗幾乎每天都會接到馬來西亞打來的電話:“今天的搜索情況沒有更新?!彼恢辉~,默聲掛掉。她的丈夫是個畫家。她的女兒一見到電視里有飛機或者馬來西亞的鏡頭,就會立刻關(guān)掉。對于媽媽詢問“想爸爸了沒有”,她從不回答。

有些乘客家屬會沖著電話那頭的聲影撒氣。電話通告是馬方的安排,那聲影也是奉命行事??蛇@活不好干。如果被問到哪艘船在南印度洋海域出勤,他們也會拿出提前備好的資料照本宣科。生活在北京的程利平覺得電話那頭不得不唯唯諾諾的聲影實在是又可氣又可笑。她有時會宣泄一點絕望:明天把飛機找回來。聲影回答:好的,我們一定做到。程不依不饒:要是明天找不到,我去馬來西亞找你。聲影回答:好的。

我的微信朋友圈里有一位機上乘客的家屬,她沒有接受采訪??蓭缀趺刻煳叶寄芸吹剿乃寄睿骸啊乙矝]有變過你的東西,還和你出差走的時候一樣,甚至都很少打開你的衣箱,我怕你的味道散開了再也找不到。”

這一年,Sarah Bajc的爸爸以及兩位老友去世。

“你能接受人們?nèi)ナ溃瑢Σ粚??交通事故時有發(fā)生,癌癥也會要人命,生老病死是自然規(guī)律。……我能接受這些,我傷心難過,我想念他們,我希望他們還活著,但死了就是死了,我能接受這個事實。難過之后,我會繼續(xù)生活。但對于Philip,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他死了,而且整個情況在我們看來非??梢伞N覀冇X得自己好像被騙了一次又一次。這個就非常難以接受?!彼f。

不止一位家屬說,他們相信親人還活著,在世界的某一處角落。

“我們不要真相我們不要賠償,我們也不追究這個事了,只要把我們親人送回來?!敝钡酱汗?jié)前,這家還一直在瞞著老人。我沒敢問他們是怎么過的年。我只問過他,“中國政府是你們唯一的希望嗎?”他回答說:“我們現(xiàn)在就抱著這個信念?!?/p>

我們也問過邊亮衛(wèi),對自己剛出生的孩子有什么希望。他說:“如果說到我去世的那一天,還沒有任何消息的話,希望這個孩子以后還會一如既往地關(guān)注這個事情。一直堅持下去,一定要一個(結(jié)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p>

2015年1月29日,馬來西亞官方宣布“MH370失事”。2月12日,栗二有同他的老伴等18位中國乘客的家屬到了馬來西亞,先后去了馬航總部、交通部、國會大廈、馬華公會黨部、警察總署,提出自己的愿望及理由。栗二有的微信名叫“逢兇化吉”。他發(fā)給我們的信息里,最多的是問號。

2月28日,我們收到“逢兇化吉”的微信。

他說:“我要在吉隆坡租一條船,沿所謂飛機航線重走,試圖尋到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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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0期 總第810期
出版時間:2024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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