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深義的頭發(fā)已經(jīng)白了三分之一，但是精神比去年好了很多。
馬深義是河南省駐馬店市上蔡縣文樓村的一名艾滋病患者，十幾年前因為賣血染病。2001年妻子艾滋病發(fā)作去世以后，他與3個孩子相依為命，其中二女兒馬茹和小兒子馬占朝也是艾滋病患者。
今年是回訪的第10個年頭，馬茹18歲，馬占朝也已經(jīng)14歲了。
“感覺這一年也沒啥變化，”馬深義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背倚著門框，手緊緊地揣在兜里。
去年從廣東回來以后，馬深義就再沒出去打工——身體不好，適應(yīng)不了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今年種了一年莊稼，收了三四千斤小麥，五六千斤玉米，“賣個萬八千，除去化肥、種子，剩下來幾千塊錢，還是不如打工掙得多?！?/p>
冬天地里沒活，馬深義跟同村的一個工頭到附近的工地上去當小工，一鏟一鏟往攪拌機里放沙子，一天能掙個八九十塊錢。“孩子長大了，開銷也越來越大，我就光想著出去干點活，我干的重體力活還是比較多，身體還能承受?！?/p>
活一天扒蹬一天
馬深義心里憋著一股勁，他在醞釀一個大計劃。
現(xiàn)在住的這間屋子已經(jīng)十幾年了，陰暗返潮，墻皮都脫落了。馬深義想明后年把房子翻蓋一下，蓋成兩層小樓?！拔矣羞@個病，一年不如一年，一旦發(fā)病了，誰給孩子操這個心，我得給他蓋?！?/p>
蓋房子再加上裝修一共得需要十幾萬塊錢，這給馬深義帶來了很大的壓力，“我有種爭強好勝的心情，其他人你弄得好，我比你弄得還好?！?/p>
村子里有一批跟馬深義同樣遭遇的人，其中幾個破罐子破摔，每天喝酒不干活，“我跟他們想法不一樣，我活一天就得扒蹬一天，給小孩子創(chuàng)造財富，人活一天不干活，時間就白白浪費了，年輕的時候不干活，等到老了想干也干不了了?！?/p>
可能跟這種積極的心態(tài)有關(guān)，馬深義今年的精神狀態(tài)好了很多，一個多月以前檢查身體，他的免疫力有六七百。
大女兒馬可（化名）兩年前結(jié)婚，跟著丈夫在北京的一個小村落里開了一間小超市，但是今年馬可跟丈夫分開了?！八腥撕喜粊恚毠?jié)我也不知道，老人很多時候干涉不了，只能勸勸她，也沒有用，倔得不行?！瘪R可擁有了自己的家庭曾經(jīng)給馬深義帶來了極大的安慰，現(xiàn)在這點安慰也破滅了。
二女兒馬茹去年就不上學(xué)了，閑在家里，“之前跟別人一起賣衣服，別人嫌她不行，不讓她干了?！瘪R深義還沒有學(xué)會跟這個慢慢長大的姑娘交流，“她跟我溝通不多，女孩子跟我也不好溝通”，這句話他重復(fù)了三遍。
馬深義老覺得自己連累了孩子們，“干活的時候不想這個事，不干活的時候在家里老想?！?/p>
想上趟北京
今年五六月份，玉米秧剛種上的時候，”北京一位陳女士給馬深義打來電話，說她看了關(guān)于馬深義一家的紀錄片《好死不如賴活著》，想請他們到北京玩，帶他們?nèi)ヌ彀查T。這個提議讓馬深義心動了，占朝一直想看看天安門，看看長城。
暑假過后，馬占朝到離家四里外的中學(xué)去讀書?！八f騎車子蹬得腿疼，我就給他買了一個電動車?！瘪R深義用手比劃著兒子的身高，“他都到我脖子了，站在我跟前，感覺比我低不了多少?！?/p>
過去馬占朝的學(xué)習成績是馬深義的一大驕傲，簡陋的屋子里，整整一面墻的獎狀格外搶眼。初中以后，進入了調(diào)皮叛逆的青春期，馬占朝成績下滑得厲害。“我說他，大哥哥大姐姐都看見你這些獎狀了，你將來考不上大學(xué)，你說你咋交待??？他光笑，不吭聲?！?/p>
大女兒留在家里的一臺智能手機成了馬深義的一塊心病，馬占朝放學(xué)回家就拿著玩游戲，馬深義怕他把心思全花在這個上面，不好好學(xué)習，但是又不知道該怎么控制。
馬占朝從來不跟馬深義說學(xué)校的事，平常聊天就說說哪里哪里又打架了，馬深義很擔心兒子會摻和進去，不走正路。
可能是這么多年一直一個人帶孩子，馬深義對孩子倒是很有耐心，“我從來都不兇他，都是慢慢說，不過沒什么作用?！?/p>
“他腦瓜可聰明哩，好奇心重，好多東西都能卸開再裝上，就是不好好干，玩性大?！彪m然是責備，馬深義的語氣卻很溫和。我們說想見見占朝，他頭往外揚了揚，“騎車找同學(xué)玩去了，天黑才能回來?！?/p>
馬深義最大的心愿，就是趁自己還有能力，把馬占朝好好養(yǎng)大。“我也沒啥事，你到這跟我聊聊天，我心情就好得多。”馬深義送我們走出堂屋，陽光下的院子比屋里還要暖和，一只黑白花的小貓懶洋洋地臥在窗臺上。
